白凤厉声问道:“是不是张良的?”
我有点心虚:“……不是。”
“那是谁的?”
“是我的。”
我和白凤同时向门里看去,说话的人是龙且。
他摇了摇酒杯,面无表情地说道:“两个月前,我不小心喝多了。”
“你说什么?”
白凤的羽刃已经到了龙且的脖颈边。
“住手!白凤。”我和颜路同时叫道。
项羽和范曾,伏念也都神情严肃了起来。
“阿真和我是两情相悦,还请白少侠成全。”
龙且淡淡道,说完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情相悦?”白凤冷笑道,“姬真,你说,你和他是不是两情相悦?”
白凤性子刚烈,如果我说不是,他可能真的就要割断龙且的脖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水性杨花,追着张良那么多年,十匹马都拉不回头,现在竟然和别人连种都怀上了。”
白凤收回羽刃,下一秒就飞向了天空。
“……现在十匹马都死了,所以我回头了。”
“小龙,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范曾表情严肃地问道。
龙且点点头,随即起身跪在了项羽的身前:“末将龙且藐视军中纪律,做出有违军纪的事,甘愿接受惩罚。”
“来人,将龙且带下去,杖责八十,明日带龙腾军团出征,征讨回来立刻大婚,娶姬姓阿真。”
“……谢项王。”
项羽赐了婚,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况且已经和龙且演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解释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颜路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我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夜晚。
我带着点跌打损伤药和药酒来到了龙且的住处司马府。
“嗷嗷,你轻点!”
一走近龙且的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也难怪,八十杖责,而且是在脱去盔甲的情况下,估计屁股都开花了。想当年郑音也揍过我屁股,我还一直怀恨在心,不过所用的棍子和军中的军棍相比就是孙子了,郑音还是挺有良知的。
“将军,你的屁股,明天还能骑马吗?要不坐马车吧。”
“笨蛋,你见过有人领兵打仗是坐马车的吗?”
“可是——”
“少废话,就算是趴着也得骑马!”
趴着?我一想到龙且趴在马上的搞笑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在外面,想偷窥本将军上药吗?”
“是我。”
“阿真——嗷嗷,好疼啊!”
“将军,你慢点啊。”
屋子里面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声音,我推门而入,看到龙且摔倒在地上,正在呲牙裂嘴地挠地板。
真像一只老鼠,居然在挠地板。
“你没事吧?”我眼角抽了抽。
“……疼。”龙且撅起了嘴,可怜兮兮地指了指屁股,“疼啊!”
完了,老鼠又变成小狗了= =
见此情景,一旁照顾龙且的年轻将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龙且怒,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笑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里看本将军和夫人秀恩爱吗?”
“末将不敢。”年轻将士赶紧端着药盆走了,临走还不忘补上一句,“夫人,小龙将军就拜托你了。”
“……好。”
将士走后,龙且又变回小狗状,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阿真,我好疼啊。”
“我明白。”
“你都不关心我,真是太坏了。”
“……这是白凤的跌打损伤药,应该比较有效。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早点休息吧。”
我将小瓷瓶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起身想走,却被龙且抱住了腿。
“……龙且,别这样。”
“阿真,明天我走了,若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我有。但是阿真,”他突然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字一句道,“你希望我回来吗?”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龙且连同眼睛都是红色的。
这种张扬而明媚的颜色……我怎么能让它熄灭呢?
“我希望你回来。”
“我就知道,”他忽然笑了,笑得无比满足又无比爽朗,“……阿真一定会喜欢我的。”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日离别时,张良在雨中的回眸一笑,风华绝代,足以倾城。
我抚上心口,将那一抹莫名的惆怅压了下去,我说:“龙且,我等你回来。”
三月后,龙且凯旋而归,带着一身骄傲与荣光。
那日,他骑在棕红的战马上,手执□□,那红色的长发好似像一团的火焰,点燃了原本已经倦乏的夏末。而比他的红发更加耀眼的,是他的笑容。
这一战,他的名声大振,龙且的名字成了彭城无数待嫁闺中女心中的夫君人选。而我,三生有幸,将于三日后嫁给名震四方的他,龙且将军。
高朋满座
八月初三这晚,整个彭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与祝福声中。
这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多年以前,我曾以为姬无夜的女儿是嫁不出的,而现在的我,竟然得到了这么多的祝福。
多到令我觉得不安。
“公子,小龙将军马上就来了,你该穿上嫁衣了。”
锦瑟替我拿来嫁衣,是她亲自为我做的,极其漂亮又特别合身,虽然现在孩子已经五个月了,但穿起来竟然也有种别样的风韵……也许是我太自恋了。
“锦瑟,谢谢你。”我郑重地道谢道。
这个姑娘熬了近一个月的晚,夜夜挑灯,才替我做好了一件嫁衣。如此诚恳,也许我早该原谅她了。
“能为公子做嫁衣,是锦瑟的荣幸,锦瑟高兴都来不及。”锦瑟顿了顿,又道,“公子,能否答应锦瑟一件事?”
“什么事?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必然做到。”
“永远,不要负了小龙将军。”
我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我点头:“好。”
那一刻,她笑颜如花。
我没得到的祝福,只有吟雪。
她从我和龙且被项羽赐婚开始,整个人就消沉了很多。
今日更是如此,竟然蹲在墙角一声不吭。
“吟雪,你来帮公子涂点胭脂。”锦瑟唤道。
吟雪抬起脸,泪如雨下:“我……做不到哇。”
她开始放声大哭,喜娘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死丫头,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不怕折了龙将军的福气吗?”
“呜呜——”吟雪被捂住了嘴无法说话,我能听到的只有她支离破碎的呜咽声,我摇了摇头,转过脸去,自己拿起了桌上的胭脂。
粉色的小木盒,打开来,浅浅淡淡的粉,是沁人心脾的腊梅香。
我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下,然后在脸颊处细细涂抹,直至将两处苍白的脸颊都氤氲开淡淡的粉,才收回了手。
铜镜中的自己,果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姬姑娘。
姬真。
阿真。
子真。
“我没事,阿真。”
“她和姑娘你,长得很像……我以为她又回来了。”
“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想好好看看你……好久不见阿真了。”
“阿真会改变心意的。”
“阿真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阿真说过非我不嫁,自然喜欢。”
“阿真,这个好看吗?”
“阿真,放手啊,扯到头发了——”
“阿真欺负我……”
“阿真又在胡闹,什么齐鲁三花?”
“自然是因为对阿真的思念呀。一日不见,如三秋夕。”
“阿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还没有看个真切。”
“当一件事情变成天下大势之时,凡天下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不管他是否愿意……只是,我仍然存有私心,不希望你受到牵连。”
“现在的我,和那时的阿真,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绝对不会失约。”
“就算再缺钱花,你也不可以把玉箫卖掉,这种事我不先提醒你,我相信你做的出来。”
“阿真,你要不要吃糖糕?给你加豆花。”
“桃花树,死掉了。”
“子房二十多年的清白之身——”
“……二月初三那天,一直在下雨。我等了你三天。”
“我不会再让阿真摔倒了,再也不会了。”
“阿真,我们有孩子了。”
……
那些我以为被我忘记的话语,像潮水一般没顶而来,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却不见他的人影。我捂着眼睛,那里有什么支离破碎的温热,夺眶而出。
“阿真不忘儒家经典,子房深感欣慰,不过为了我们的孩子,子房做一回小人也未尝不可。”
……子房。
我移开手,朦胧中有个人影,逆着光向我走来,我扑进了他的怀抱,奋不顾身的样子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
“子房。”
欢呼雀跃的嬉闹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只听到别人的声音,简直响彻云霄:“吉时到!”
有些东西,一旦落下,再难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