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四处张望了一番,狡黠一笑:“这里好像没有人比你更胖了啊。”
“你——”
“子明,不得无礼。”
“三师公。”
“还不向公孙先生赔罪。”
“公孙先生,早睡早起,身宽体胖。”
子明这孩子真熊,公孙玲珑气得肺都要炸了:“哼,人家一大早的心情,都被你这小子破坏了。”
“公孙先生慢走~”子明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三师公,她是谁啊?”公孙玲珑走后,子明指了指我,一脸的疑惑,“……你俩有情况?”
“子明,她是你未来的三师娘。”
“啊?”
“你好,子明。”
“你——你是子真?”
“子明果然聪明。”
“可是,”子明神情古怪地看了我和张良一眼,垂下了头,“可是你们这样师生恋,掌门师尊知道吗?”
“他不是我爹,他不需要知道。”要是让老人头伏念知道我女扮男装混进了小圣贤庄,估计要清理门户了,张三只有凌虚,肯定不是太阿的对手。
“子明,你找我有何事?”张良转移话题,出声问道。
“三师公,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你。”子明瞅了瞅了四周,小声说道,“……这里不方便说。”
张良点了点头:“先进客栈吧。”
转身的一瞬,我看到公孙玲珑站在街道的另一边,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日光渐斜,她的神情在阴影处竟显得有些悲天悯人的苍凉。
我想我一定是缺少睡眠所以眼花了,晃了晃脑袋,赶忙跟着张良和子明走进了有间客栈。
子明本是想给张良送来墨家抢到的黑龙卷轴,却把装在竹管里的东西给弄丢了。丁掌柜骂了他一顿之后,子明重新回去寻找。张良虽神色忧虑,却仍然坚信子明一定能找回来。老实说,他这一点又令我有点小感动。
我倒是没看出子明有什么过人之处,我只是觉得,能够得到信任的感觉很好。
子明果然如张良所说,将黑龙卷轴平安拿了回来。张良回了小圣贤庄,临走前叫我好好休息,因为我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得安稳了。
“你不也是,回去好好休息哈。”
“好。”
他点头,笑容里的明朗遮住了困倦。
我打着哈欠上楼,真的就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一觉醒来,以为已经过了很多年。
总是沉睡着的白发少年,就算是睡醒了也只会睁着眼睛的晚歌。他醒了,他来了。
“阿真,好久不见。”
他的出现,始料未及,却不仓促。
我慢慢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有间客栈。
桌边有一人,身着红衣,身姿盈盈,正在自斟自饮。
“醒了么?”
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樽,一饮而尽。
“是西凤,师父好大的手笔。”
“最好的,我全都留给了你。”师父瞥过眼,淡淡道,“……难道不是么?”
空气里有腊梅焚香的味道。
手中,是秦国最珍贵的名酒。
我身侧站着的,是他最珍视的人。
确实,都是他所说的最好的。
师父总是待我极好的。
“既然姬姑娘已经醒了,那我也该告辞了。”屋内,还有另外一个少年,唇边勾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有劳星魂大人了。”师父起身相送。
“郑先生客气了,只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啊。”名为星魂的少年,我在李斯造访小圣贤庄的时候见过一次,年纪轻轻,却已是帝国的两大护法之一。
“郑音绝不会忘记。”
“那我就放心了。”星魂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附带一句我一生都没怎么想通的话,“玉殒琼碎,雪落太行。”
“阿真。”
“师父有何吩咐?”
“晚歌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你。”师父顿了顿,又说,“倒是比你更甚一筹。”
“是吗?”我放下酒樽,看向身侧的少年。
长发如雪,容颜俊美,风姿与龙且不相上下。并且这张脸,我看了十多年。
不过我是头一次发现,比起黑色,晚歌更适合白色,身着白衣的他不用微笑,已经倾城。
“星魂帮你找回了全部的记忆,应该不差了吧?”
“应该吧。”
我又倒了一杯酒,看向晚歌:“要不要喝?”
“不好喝。”晚歌皱着眉头说道。
“男子汉还不喝酒,倒是和张小美人有些相像了。”记忆之中,张良也从来都没有喝过酒。
“阿真,你欺负我。”
晚歌小声咕哝道,我哑然失笑,脑海里浮现出张良说这话时的委屈模样。
而后,又有些怅然若失。至于失去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应该是得到了,得到了我所失去的记忆。
那又为什么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师父,我睡了多久?”
“十天。”
十天……旷课十天,那老人头伏念岂不是会让我罚抄《国风》一千遍?
师父果然是神坑。
我正内心默默流泪之际,师父又道:“阿真,和我做个交易。”
心有残缺
已经是冬天了。
我这一觉,有点意思,竟从秋末睡到了冬初。
这个时候的新郑大概已经是漫天的白,而桑海,依然处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白凤凰在小树林里等我,它正俯着脑袋用鸟喙梳理自己的羽毛。不知道白凤这些年给它喂了些什么,竟把它从只有他的一只手大,喂成了他只有白凤凰的一只爪大。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吧。就像先是我失忆,现在轮到晚歌失忆。
“早啊,白凤凰。”我挥了挥手,白凤凰立刻“嘎嘶啾嘎嘶啾”地叫了起来。
这叫声,甚是难听。
“你听的懂我说话吗?”
“嘎嘶啾!”
“那你能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吗?”
“嘎嘶啾!”白凤凰低下了身子,示意我跳上去。
我的眼神有些恍惚,倒映在眼底的是它全身一尘不染的白羽。白凤凰既通人意,那它一定也有感情。
“白凤凰,你还记得弄玉吗?”
“嘎嘶啾。”
它的声音小了下去,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听了。
果然。
它在难过。
它一定是想起了那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美丽女子,想起了那一段尘封多年的韩国旧事。
连白凤凰也懂难过,我却并不难过。
……我怎么就忘了,我心有残缺。
若不能完整,我这一世,再也不会爱人。
这不要命,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糖糕吃起来还是甜的,豆花还是咸的,腊梅的焚香永远是最好闻的,我还是可以等到来年的桃红柳绿。
白凤凰载着我飞到了小圣贤庄外的小树林,然后朝着小圣贤庄的方向开始“嘎嘶啾”。
“你的意思是白凤在小圣贤庄内?”
“嘎嘶啾!”
那就奇怪了,白凤怎么看都不像是热爱学习的文化人啊,难道他还能来和伏念比他的飞行速度快,还是伏念写字的速度快?
我翻进小圣贤庄,处处巡视了一遍,终于在颜路的屋子外看到了那一抹静立的白。
屋内,颜路在抚琴,琴声铮铮,不及弄玉。
一曲罢,颜路轻叹一声,缓缓道:“阁下该处理伤口了。”
我这才注意到,白凤自肩膀处向下,已是血迹斑驳的一片。
白凤并不回答颜路,却看向了我:“你来了。”
“能把你伤成这样的人,这世间并不多见。”
“那是你井底之蛙,不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哦?那你怎么不说是我太高估你的能力了?”我伸手,扯下了他肩上的一根白羽,在他正要发怒之际,轻声道,“……怎么不逃得更快一些呢?”
“你管我!”白凤皱起了眉头,声音里有着些微的起伏。
颜路已经起身,不急不徐地向他走来。
白凤的身高只比颜路矮一点,年龄却差了一大截。他仍是少年,尚未弱冠,颜路却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若是不是因为各中变数,恐怕早已娶妻生子。
流沙的顶尖杀手,儒家的谦谦君子,这么站在一起,竟有一丝微妙的和谐。
“阁下说过,只要听完这一曲,便愿意处理伤口,请勿食言。”颜路真是滥好心,平时阿猫阿狗的救救也就算了,白凤这种傲娇炸毛货,他居然也要抢救下。
白凤冷哼一声,对我勾了勾手指:“你来替我处理。”
那嚣张臭屁到不可一世的姿态,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抽他一顿。
“男女授受不亲。”我委婉拒绝。
“我没把你当过女的。”白凤冷笑道,“你做过什么有女人味的事情?”
“是吗?”我皮笑肉不笑道,“可是我不忍心看光你青涩的身躯啊,我压力大啊。”
“……还是我来吧。”颜路无奈地笑笑,语气里有着一丝令我诧异的宠溺。
白凤默不吭声,我以为他要马上就要骄傲地飞走,谁知他居然转身,走进了颜路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