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四五件小号的衣服,可惜每一件都有破洞,还一个比一个大。
我叹了口气,幽幽道:“还是刚那件红色的吧。”
“阿真……抱歉。”
我安慰道:“没事,你要做到人穷志不穷。”
龙且的眉毛跳了一下,然后他点点头:“阿真说的很对。”
“那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一下。”
“我在门口,阿真换好了叫我一声就可以了。”
我拿着衣服,方才着迷的神情在他走出去后慢慢冷静下来。
疑点重重!
第一,阿真这个名字分明是我醒来后才改的,这位少年为什么会知道?
第二,我家在咸阳,再怎么偷看美男子洗澡也不可能偷看到齐鲁来。
第三,少年龙且似乎跟我并不太熟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不是龙且在说谎,便是师父对我说了谎。
龙且没必要骗我,他不可能算准了我会因为马术课的意外出现在这里,这种几率太渺茫,剩下的,只可能是师父在骗我了。
师父到底骗了我多少?
“阿真,你好了没有?”龙且在门口问道。
我整理好衣襟和腰带,然后说道:“好了。”
“阿真没变。”龙且进来的时候,精致的五官映着微弱的火光,表情温柔得一塌糊涂。若不是我心中已经有了颜路作为夫君候选人,我怕是都要缴械投降了。
红色的衣衫,红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眸。
他由表及里都是如此明媚张扬,三千桃花恐怕都比不上他半点风华。
我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小且且,你会吹箫吗?”
龙且摇头:“我是武将兵家出身,骑马射箭的行,舞文弄墨弹琴吹箫的就一窍不通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那么下次再会咯。”
“阿真,我送你回去。”
“不用。”
“那阿真认识路吗?”
我停住了向前迈出的一步,缓缓收回脚,正色道:“……有劳了。”
这里是小圣贤庄的后山,树木繁茂,地势虽然平坦,但路线我却并不熟悉,除了那一圈跑道,其他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龙且的体贴比起颜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阿真别怕,那只是两只虫。”逮着机会就开始秀男子气概了。
“我没有说我怕虫。”
“那阿真这么仔细地瞧着它们是……”
“你没看到它们在行周公之礼吗?”
龙且微愣,随即轻笑起来:“阿真果然不拘小节。”
“没错,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我拎起其中的一只虫,然后用力甩了出去,“而且,我还是个会破坏别人好事的人。”
龙且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他轻声叹道:“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变了许多,阿真却没变。”
我挑眉:“小且且你好像跟我很熟?”
“其实也不算太熟,只是见过一面。”龙且颇为怀念地说道,“那时我也是在洗澡,阿真就突然闯进来了,还钻进了我的浴桶……我从未见过像阿真这样的姑娘,到现在也没有。”
……不像是在夸我。
“你说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音容相貌都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呢?”
“阿真给我的感觉,我不会认错。”
“呵,你倒是挺自信的。”
“阿真走掉以后,我就后悔了……当时,我应该把你留下。”
“小且且,继续走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好。”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我并不是没看到。
一阵秋风吹过,将我裹在身上的衣衫吹得上下翻飞。
我眯起了眼睛。
逆着光,有个人影,缓步向我们走来。
他的容颜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愈发地清晰起来。
紫色衣衫,墨发黑眸……又是一个美男子。
今天是上的马术课,马跑了,却跑来了两个美男子。
……这还是个熟人。
“请问你是?”
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在我的身上,仿若周身已经空无一物。
那双狡黠漂亮的眸子里,再无平日的笑意,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我听到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
似曾相识
“小且且,我们走吧。”我拉起龙且的手,想要无视掉突然出现的张良。
“两位且慢。”张良转眼间已经挂上了一副优雅的笑容,变脸之快到我以为他方才怅然若失的样子,仅仅是我的幻觉。
“先生有事吗?”龙且礼貌地问道。
“我是儒家小圣贤庄的张良子房。”张良刚一开口就被我打断了——
“不必介绍了,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我们二人还要赶路。”
张良微怔,随即轻声问道:“我的一位学生可能在这片树林里迷路了,我想请问二位有没有见到他?”
“先生的学生是什么样的?”
“和这位姑娘差不多高,差不多大的年纪,声音……也颇为相似。”张良的视线越过了龙且,又直直地看向了我。
我有点不淡定了。
他不是有龙阳之好吗?龙且这么俊美的,他早就该看得流口水,扑上来上下其手了吧……怎么他还是在看我?
而且我的高仿人/皮面具早就融在了河水里,我现在不是美少年,我现在顶着的是我自己的脸啊。
这个张良今天有古怪。
……莫非,他也是我以前的熟人?
“这里只有我和阿真两个人,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先生怕是要到别处去看看。”
“……姑娘叫阿真?”张良问我。
“不可以吗?”我挑眉。
“我有一位故人,她也叫阿真。”
“……哦,那很巧。”
同样的事,今天发生在我身上两回了。
我郑真长得有那么大众?
“她和姑娘你,长得很像。”张良顿了顿,轻声说道,“……我以为她又回来了。”
“哦,可惜了,她没回来。”
张良要是在思念姑娘,那我就能吃下城墙。
“走吧,小且且。”我拉着龙且的手,从张良旁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听到张良低声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如此肯定。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一定要追到张小美人。”梦里的小公子,这么对我说过。
她握着拳头,信誓旦旦。
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有些惆怅了。
是不是所有信誓旦旦的承诺,在时间面前都承受不住考验?
张良说:“我以为她又回来了。”
他说,又。
看来他把她弄丢过。
……笨。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谁,也没有人会一次又一次地死皮赖脸,追着别人的步伐,不知疲倦地向前。
总会累啊。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白天的日光,再怎么光鲜亮堂,也无法剪下一段,留到晚上。
×××
有间客栈。
“公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吟雪见我用手遮着脸回来,赶忙赶走了向我跑来的小厮。
这个时间段客栈里人并不多,但是我和龙且的服饰颜色都太过张扬,方才在大街上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于是我赶紧拉着龙且的手,一溜烟上了楼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公子——”锦瑟正在做女红,一见我回来了,刚想说话,目光却被我身侧的龙且给吸引了。
“兄台,你好。”龙且礼貌地轻轻一笑,锦瑟的脸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
“公子……好。”锦瑟羞涩地垂下了头,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了,只是不停地搓着衣角。
唉,女大不中留咯。我戏谑地说道:“是不是这位公子长得太好看,所以我们家锦瑟都已经春心萌动了?”
“公子你乱讲!”锦瑟不满地嘟起了嘴,视线触及龙且又很快地转移了。
“阿真,不要戏弄人家了。”龙且笑着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说的是实话啊,谁让小且且生得这么美,哪家姑娘见了不会为你倾心呢?”
“那阿真姑娘呢?”
“……当然也是为小且且倾心地一塌糊涂了。”我手捂胸口,表情夸张,摆出一副“哦,我很为你痴迷”的模样。
龙且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阿真,我要走了。”
“等一下!”
“阿真,还有事吗?”
“等一下就对了。”我拿起一个食盒,将桌上的糖糕放进去一半,然后递给龙且,“当作谢礼。”
“……谢谢阿真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龙且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点头告辞。锦瑟痴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已经消失不见,才迫不及待地问我:“公子,他是哪家公子啊?”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拿起桌上剩余的糖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是个山里的苦命穷孩子吧。”
“可是他好像对公子你很好,他……莫不是喜欢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