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那边的话,轮椅怕是过不去。”
“没事,小姐,我们就把晚公子搁在这里吧。这里既无猛兽,又没有山贼,况且我们又不会走得太远。”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俯下身对晚歌小声说道:“晚歌兄台,我和锦瑟就去前面玩一小会儿,你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我们很快就回来,你要是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晚歌无言,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心虚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拉着锦瑟跑去了前边。
小山的前面有一条小河,水声潺潺。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泻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我和锦瑟越跑越远,一路放着纸鸢,欣赏着美景,欢声笑语中,终于将搁置在半路上的晚歌忘得一干二净。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雨丝。虽不是大雨,但在这深秋时节,淋了雨也是极易着凉的。我收了纸鸢,对锦瑟说:“锦瑟,我们回去吧。”
“是,小姐。”锦瑟体贴地用帕子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水滴。我们就近选择了一条小路,从后门翻墙回到了郑府内。
一回府,我就吩咐厨房准备了茶点,然后焚香沐浴,换上了干净的新衣,端着茶碗,摊开《国风》,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我这是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自己,表现出我热爱读书的一面,我想师父一定会很高兴。
我正洋洋得意着,忽见锦瑟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小姐!”
我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碗:“慌什么?天塌了?”
“小姐,我们把晚先生给忘了。”锦瑟急得都要哭了,“我真不该出那种主意,把晚先生搁在那里。”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仍是不慌不忙,“我们再去把他推回来吧,反正师父今天回来的晚。”
“少爷已经回来了,正往你这儿赶。”
五雷轰顶!
我面如死灰地看着门口。
师父风尘仆仆地踏了进来:“阿真,我回来了。”
“……师父。”
“阿真,晚歌呢?”师父瞧了一圈,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晚歌,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他……他……”他被我搁在后山了。
我支支吾吾地垂下头,不敢说出实话。
“晚歌他到底怎么了?”师父一急,就握住了我的手腕,我被他掐的生疼,咧着嘴吸气:“师父,饶手……”
“他在哪里?”
“他在后山……晒太阳……”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师父扛在了肩上,“师父……拿伞啊!”
师父扛着我,疯了似的向后山飞去。我倒挂在他的肩头,被颠的七荤八素,差点就口吐白沫了。
“师父……还在呢!”那个轮椅上的人影,端端正正坐着的,不是那个劳什子的晚歌还能是谁?
我正想顺口气,就被师父扔在了地上。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抬起头,看到师父那一抹飞翔在空中修长的身姿,他的怀中,抱着已经昏迷的晚歌。
……师父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我跑回府中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锦瑟哭着替我拿来干净的衣服,我咬牙切齿道:“不换!让我冻死得了,师父对我一点都不好!”
其实师父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只要涉及到晚歌,他就对我不好了。
我是无心将晚歌搁在了后山,可是师父却是有意将我扔在了那里。
所以我很愤怒。
我甚至常常会产生一种感觉,师父其实是恨我的,他对我的好,只是一种假象。
他只有对晚歌,才是真真切切的有情有义。
我气呼呼地坐在窗边,连晚上该喝的药也扔在了一边,不肯再喝。吟雪见我不肯喝药,只好又去找了师父。
我撇撇嘴,师父才不会管我喝不喝药呢,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劳什子的晚歌。
出乎我意料的是,不一会儿,师父竟然跟着吟雪回来了。
我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师父已经开口了:“不肯喝药,是么?”
我本来还有些小感动,师父是在意我的。可是师父的声音过于严厉苛刻,我还在气头上,干脆扭过头转过身,屁股对着他。
师父又开口问了一遍:“决意不喝药了,是么?”
我摇动屁股:“你奈我何?”
这一举动无疑是刺激到了师父,他拿过桌上的药碗,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捏起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将冰冷苦涩的药汁全数灌了进去。
我想一只被人按在刀俎上的鱼,动弹不得,呼吸不得,只能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师父纤长白皙的手指。
一碗药灌完,我的嘴里乃至胃里,尽数都是苦涩寒凉之感。以往晚上要喝的药汁,都是放了蜜糖,温度适宜,小口小口的哄着喝的。
从来没有过如此粗鲁决绝的方式。
“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
“吟雪,拿板子来!”师父突然拎起我,往床边走去。
“砰——”我被重重地扔在了床上。好痛!我刚想爬起来骂几句,身体就被翻转了过去,整个人就趴在了床上,接着,手和腿都被师父给压住了。
“少爷,您就饶了小姐吧。”吟雪捧着板子,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拿来。”师父目光骤然变冷,声音也更加恼怒。
吟雪递上板子,然后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啪——”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我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屁股上的皮都被打破了。
“啪——”又是一下,比刚才那一下还要狠。
我忍不住骂了起来:“死郑音,别以为你是我师父就可以打我屁股,你太混帐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家产全夺过来,那个什么晚歌一个子儿也别想得到……”
“啪——”
“啪——”
“你究竟有没有同情心,竟然对自己唯一的乖徒儿下如此毒手?你简直不是人!”
“啪——”
“啪——”
……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啪——”
“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虎毒还不食子呢!”
“啪——”
“啪——”
……
“师父,徒儿错了。”我的屁股肯定已经血肉模糊了,郑音这厮的真是美人面皮蛇蝎心肠,对一个姑娘家也能下此毒手。
板子声戛然而止。
我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气消了大半的师父,心中已经把他虐杀几十次了。
“知道错了?”
“徒儿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小东西,迟早有一天把你和那个晚歌一起端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徒儿不该赌气不吃药。”
“错!”师父捏起我的下巴,眼神与我对视,他一字一句道,“你错在,不该不惜命!阿真,你的命,知道是他用多大的代价才换回来的吗?”
“嘎?”师父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他说的‘他’又是谁?我之前不是因为偷看良家美男洗澡,才从屋顶摔下来的吗?
“我告诉你,你的命,是用晚歌的命换回来的。”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耳廓,温度冰凉地吓人,“你的耳朵,我不希望一直都是摆设。”
“我的命,晚歌换回来的?难道……他和我一起偷看别人洗澡?”然后他摔在我身下,给我当了人肉垫子?
师父起身,不再回答我的问题。
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改日送你去小圣贤庄,传言那里有一种坐忘心法,也许对你恢复记忆有用。”
小圣贤庄
我听公孙玲珑提起过无数次的,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全天下闺中少女心中的男神,也是她名家掌门夫君候选人的大伏念和小张良,现在,现在,就在这扇大门之后了——
“呕!”我左手抠着马车的车框,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大门,眼里噙着泪花,“终于……到了!”
锦瑟赶紧递上茶水和锦帕:“小姐,这一路,让你受苦了!”
我点点头,气若游丝:“确实是很苦……苦哇!”
屁股上的伤根本没好全,鬼知道那个死郑音有没有拿出最好的药给我,指不定就是拿了些卖不出去的狗皮膏药来胡乱搪塞我!
罢了罢了,我要是太在意这些,迟早要被气死!
比屁股上的伤更加要我的命的是,我晕马车!
从咸阳到桑海,我不知道呕吐了多少次,连赶马车的小厮都被我半路上打了两回。
这是在赶路还是表演特技呢?尽给我抄小路!小路要是又平坦又好走,修大路干嘛!我只是来小圣贤庄读书,又不是来抢亲!不追求速度!
“锦瑟,现在该改口了,叫公子。”吟雪小声提醒道。
“是是是,现在阿真小姐是阿真公子了。”锦瑟笑着看着我。
我伸手在胸口顺了顺气,缓过神来才对吟雪和锦瑟挑眉道:“如何,本公子帅吧!”
“帅!帅!阿真公子是天下第一帅!”吟雪和锦瑟齐声说道。
我刚得意洋洋地想飘,瞬间脸就垮了下来:“这是戴了人/皮面具易了容,又不是我真的长相,我们在自鸣得意个什么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