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念的三节课都是在不停地让我们读课文和解释,亏他还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他既然这么守规矩,那又为什么要拖堂不下课,搞得我偷藏的糕点都没机会拿出来吃——太惨了,我被他安排在第一排,坐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
“子真,你来说说,你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句话的感想。”可能由于我是刚入学的新人,伏念想提高我的存在感,已经提问了我两个问题。但我还真的,一点都不想感谢他。
又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篇公孙玲珑早就给我讲过了,而且我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值得寤寐思服的事。
睡觉大过天!这是我人生的一大准则,绝不动摇。
“依子真拙见,既然求之不得,何不放下,转身潇洒离开,还寤寐思服,这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表现。”
其他学生显然是被我这堪称抨击儒家经典之作《诗经》的言辞给震撼了,伏念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子真这番言辞倒是新颖。”
“……谢掌门师尊夸奖。”
伏念居然没有骂我,还夸了我,我飘得有点站不稳了,于是在心里给他又加了半分,现在,他七分半了。
中午时分,我吃过午饭,坐在闻涛书院看海地平台上晒太阳,瞧着四下无人,我便懒洋洋地躺了下来。儒家规矩太多,午睡只许在三省屋舍进行,可是这么好的光景,不睡在海边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打了哈欠,晃了晃脑袋,很快就枕着海浪,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唤道:“子真,子真,快醒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一张清俊儒雅的脸渐渐清晰。
他有着好看的眉眼,眼底噙着笑意,嘴唇轻轻地勾起。
君子如玉。
“子真,莫要在这里午睡,海边风大,当心受了风寒。”
君子……真体贴。
“二师公好。”我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儒家二当家的颜路,虽不在公孙玲珑狩猎的范围内,但这又儒雅又体贴的,着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先替她留心一下,她不要的话我就留着给自己。
“恕子真冒昧,可否询问二师公一个问题?”
“子真请讲。”
“二师公可有心仪之人?”
“缘分未到。”
我再接再厉:“那二师公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子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貌似把我和公孙玲珑都排除在外了啊!
我皱着眉头问道:“微胖的话多一点的不行吗?”
“子真是想替哪家姑娘做媒?”
“咳,被二师公看穿了。子真家中有一姐,年方二十有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子真想替阿姐做这个媒。”
“子真的阿姐,也是像子真这么有趣么?”
“阿姐她很擅长搞笑的,二师公你若是娶了我家阿姐,定是如获一宝,伏念掌门师尊和张良三师公也会很羡慕的。”
“如此说来,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子真的阿姐了。”
“会有机会的,”据说公孙玲珑也快跟着相国李斯来桑海了,我开始期待起来了,“二师公若是喜结良缘,可得谢谢我这个媒人啊。”
“子真说笑了。”颜路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怀念地说道,“……子房当年刚来小圣贤庄时,也常常会一个人在这里午睡呢,为此他可没少招来大师兄的责骂。”
子房是张良的字,我心道,原来这小张良也是个挺会享受的人呐。
“二师公,小张——哦不是,三师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对小张良越来越好奇了。
颜路轻轻一笑,道:“子房近日就快回来了,子真到时候一见他,便知晓了。”
龙阳之好
这些天我和颜路愈发地熟络起来,有事没事都往他的住处跑,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刻不消停,颜路倒也不恼,只是静静地听着,在我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体贴地递上一碗煮好的茶。
茶水清清亮亮,不冷不烫。映着他的笑容,轻轻浅浅,也是恰到好处。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在心里默默地给他加分到了九分。
当你觉得一个男人很好的时候,他做什么你都觉得看的很顺眼。
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颜路喝茶的样子是多么的高雅,颜路看书的样子是多么的文雅,颜路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就是个文人墨客。饶是此刻颜路捉了只山鸡在拔毛,说不定也能弄得和抚琴一样,更别说他正优雅地坐着,手执一卷竹简品读了。
公孙玲珑,这颜路你要是看不上眼,我可就追了啊。
“子真。”颜路低声唤我,将我神游的意识给叫了回来,“懂弈么?”
“……略懂一二。”
“上回子房走的匆忙,本想等他回来……若是子真有兴,与我下完这局残棋吧。”
“子真却之不恭了。”
颜路执白子,我执黑子。 下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以颜路胜三子为结束。
“子真,承让了。”
“二师公果然是围棋高手,子真佩服。”
“若说是高手,必是我那师弟子房。”颜路略一思考,说道,“说起来子真的棋风倒是与子房颇为相似,这局棋的走势倒也算与他如出一辙……不过换作是他,我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二师公你又谦虚了。”我笑道,“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对张三师公更加好奇了,真是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他。”
我的愿望在三天后就实现了。
那天依旧是个大好晴天,万里无云。我在午饭时得到了颜路多给的一份烤鱼,吃饱喝足后幸福感指数爆棚,拉了颜路一起去大树底下晒太阳。颜路坐姿端正优雅,我却是懒洋洋地倚在树下,嘴里还哼唧哼唧地叼了一棵野草。若是让老人头伏念看到了,肯定是黑着脸教训我“成何体统”。
就在我舒服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清润的声音:“二师兄。”
我晃了晃脑袋,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是一个年轻俊逸的儒生。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
“子真,这就是你想见的三师公。”颜路笑着伸手拿掉了我嘴里叼着草。
“……三师公好。”我赶忙站起来对张良行了个礼,心道这个小张良长得蛮帅的嘛,白花花的肉,细胳膊细腿的,是公孙玲珑喜欢的那一款呐。
咳咳,看来颜路终究是要属于我郑真了。
我正等着张良回话,却见张良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
张良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我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暗叫不好,莫非是被他看出我不是男子了?
那可就不妙了,要是被他发现了我是来偷学六艺之外的坐忘心法,是要严刑拷打的吧?
我伸手摸了摸脸,没问题啊,人/皮面具戴的好好的。
“子房,你怎么了?”颜路发现了张良的反常,疑惑地看了看张良,又看了看我。
良久,张良才开口道:“你叫子真?”
我如同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了点头,生怕被张良看出半点端倪。
“子真。”张良慢慢地走过来,语气里竟有一丝莫名的惆怅,“子真……这名字很好。”
×××
自打这张良回了小圣贤庄,我就发现我随时随地都能遇上他。
我想要嘘嘘,他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了旁边,害我只好用意志力憋着。还有,我只不过是去颜路那儿喝茶,路过了他的书房,就被他叫进屋里,问东问西套了半天话。
“子真,你是哪里人士?”
“三师公,你猜。”
“子真,你家中还有哪些人?”
“三师公,你再猜。”
“子真,你为何会来小圣贤庄求学?”
“三师公,你猜猜看。”
“……”
还好我足够机智,跟公孙玲珑混久了,嘴皮子也厉害,绕来绕去愣是没让他问出半点名堂。
“子真,你的脸上沾染了些尘埃,用水清洗一下吧。”
“不不——谢谢三师公好意了。子真不太喜欢洗脸,怕水怕水……”
这种鬼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可是我脸上的人/皮面具,并不是真的从人脸上扒的啊,是师父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高仿品,不防水!
张良这厮肯定是发现我的真面目了,我还是别妄想学什么坐忘心法了,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
“子真怕水呐?……这可真是伤脑筋。”张良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我大惊,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这场景着实骇人。
他
进,我退。
他再进,我再退……
嗯?
退不动了!!
我身后已经是墙壁了。
“可是沾了尘埃,不太好呢。”
“唉?”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手中的锦帕已经抚上了我的脸颊。
我愣愣地看着他。
在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我看到一个呆若木鸡的俊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