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会买糖糕啊。”桂花糕不如糖糕甜,还比糖糕贵。虽然我家有钱,但我也不随便任性。
“我不是跟你讨论买糖糕还是桂花糕!我是在举例子!我是要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好好,我知道了,你消停一下,你就看伏念和张良哪个爱你爱到死去活来,你就收哪个吧……我把这篇抄完,就回家睡觉了,今天不陪你熬夜了。”
“知道了,喏,今天也有糖糕吃的。”公孙玲珑把一小碟糖糕推过来,便继续埋头读书了。
说实话,她很辛苦。
名家这一代,能说会道的就她一个。一个女子,要想撑起一个门派,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但是她做到了。
虽然她爱贪小便宜又好吃懒做,瘦不下来还把责任赖到我身上……但是她教我念书的样子,还是非常认真的。我不知道我每天学完走后,她屋内的灯是不是又要亮到很晚?
有时候,我会有种冲动。
我想叫她一声,阿姐。
晚歌苏醒
“我说,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扔到隔壁公孙家去了啦!”我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那天以后,师父隔三岔五便把我叫来他的房间,不为别的事,他叫我来陪那个活死人。
我一不小心说出活死人三个字,师父就生气了,也不对我好了。
本来每天都有的无限量供应的点心和零花钱全没了,晚上喝的药也不给我加糖了。我咧着嘴抗议道:“师父没良心,对徒弟始乱终弃!”
师父连头都没回,冷冷地走开了。
公孙玲珑在一旁幸灾乐祸:“还真是很难得看到郑公子生气,阿真你可真有本事。不过始乱终弃这个词,可不能乱用哦。”
“你管我!”我扔掉药碗,急急地去追师父了。
师父在他的房里,洗净了方帕,一点一点地替那个活死人擦拭脸颊,动作温柔,比替我绾发还要仔细。我撅着嘴在一边看着,直到师父又将小半碗药喂进了他的嘴里,我才吓得不轻。
师父是自己含了药,然后唇对唇地给他喂了下去。
“师父?”
师父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底,眼波流转,也如那梦中的少年一般,开着倾世的桃花。
“阿真,他对于师父来说,很重要。”
我愣愣地问:“有多重要?”
师父歪着头想了一下,喃喃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是前些时间公孙玲珑给我讲过的《周南》里的一篇中的句子。她讲课很喜欢给我举例子,比如窈窕淑女,就是像她那样的,君子好逑,君子就是伏念张良那样的,然后又开始扯伏念聊张良,说了老半天。我顿时对这节课没了什么听下去的欲/望。对于伏念和张良这两个人,我也只想说,你们赶紧分分钟成家,断了她的念想吧。
不过我听说张良曾经有过一次娶亲的经历,却在成亲当天,被旧情人找上门来,大闹一通之后血溅三尺,然后这门亲事就黄了。那个姑娘我还是挺佩服她的,对于这种凄凉的爱情,不要也罢。不过我要是她的话,才不会舍得自己死掉呢,我会把那个小骚狐狸和张良那臭小子一起抓起来,丢去浸猪笼。那姑娘真傻,活着多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阿真。”
我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应声道:“徒儿在。”
“你能陪陪他吗?”
师父从来没有这么求过我,声音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了,我就算再不喜欢这个活死人,这回也得答应了。
我胡乱点了点头,然后视死如归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师父,他叫什么名字啊?”我不能叫他活死人,不然师父又要生气,叫他白发男子和某男子,似乎也有点异怪。
“他叫阿衿——不是,他不喜欢那个名字。”师父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落寞,随后他又恢复了清清浅浅的笑容,“……他叫晚歌。暮晚吟歌,如何,很好听吧。”
“是是是!师父说好听就好听。”对于师父,平时我敢造次,牵扯到这个晚歌,我就不敢了。
这日天气晴好,我本想乔装打扮去花楼听小曲,却被师父命令在他房间里好好陪那个晚歌。我实在是很不情愿,但是……师父还说:“你陪他多说说话,他听到你的声音,兴许很快就能醒来。或者你唱个小曲吧。”
真是见鬼!我还能唱个小曲?我有这么多才多艺?
师父在,我对晚歌毕恭毕敬。师父不在,我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极其恶劣,不是恶语中伤,就是威胁和恐吓。不过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
其实看习惯了也不觉得他可怕了。他的长相极其俊美,眉毛精致,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形容也过于消瘦了。师父给他喝的药是最名贵的,给他房间里燃着的也是最珍贵的焚香。师父待他这么好,他却还是这么不争气地睡着不肯醒来,真是没良心。
师父却总说,我才是最没良心的。
我越想越气,壮着胆子凑到他床边,大声吼道:“起床了,小鬼!”
师父今天去出诊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又敢造次了。我得意洋洋地想着,目光恰好与一双黑眸对上。
“诈尸了!”
门口有药箱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转过脸去。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师父站在门边。
日光很亮。
我看到师父,他流泪了。
师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床边,他愣愣地看着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晚歌,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
我在一旁心有余悸地改口道:“师父,你的晚歌复活了。”
师父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是我的……但是,我是他的。”
这话说着这么深情,我听着却很不是滋味,还说我是他的衣钵传人呢,别到时候家产一个子儿都不留给我,全给这个晚歌了。
话说,这个晚歌醒来也不说话也不行动,莫非也是失忆了?
“那个晚歌啊,说一说你复活之后的感受吧,二百字以上五百字以内就行,不用深情并茂了。”
晚歌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他依然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师父,他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师父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含泪而笑:“没关系……来日方长。”
师父说,晚歌只是身体醒来了,意识并没有醒来。
我问师父:“晚歌的意识什么时候会醒来?”师父答非所问:“我用一辈子,等他醒来。”
那他要是一辈子都不醒来呢?这话我不敢问了。
师父的神情落寞又满足,这两种明明矛盾的情绪,却同时出现在了师父的脸上。那一刻,我发现,其实师父真的不算坚强。
晚歌的身体苏醒之后,我的日子愈发地不好过了。师父找来一个轮椅,将晚歌抱了上去,然后吩咐我推着晚歌在府内到处溜达溜达,说什么多晒晒太阳对他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师父允许我和晚歌行动的范围只在郑府内和公孙家的院内,其余的地方一律禁止。
他说是这么说,但我才不会睬他= =他知道我的辛苦么?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家门了,天天对着这个晚歌,除了威胁和恐吓,我就没说过其他的话。
“锦瑟,我们去后面的小河边放纸鸢吧,今日的风还算不错,阳光晒得也很暖和,我今年还没有放过纸鸢呢。”
“可是,少爷说不可以——”
“我们两个大活人,难道还能把他弄丢?”我敲了敲轮椅的扶手,一脸的不高兴。
“小姐,这——”
“锦瑟,你要相信你小姐我,不会出问题的,今儿个师父要问诊到很晚才能回来,我们只要在戌时回来就好了。再说这个晚歌又不能向师父告状。”
“小姐说的也很有道理呢。”锦瑟一溜烟跑去拿纸鸢了,过了会儿兴高采烈地问我,“小姐你看,这个桃花形状的纸鸢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就它了。”我推着晚歌走到门口,对门口的侍卫说:“我去隔壁公孙家,师父应允了的。”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听好了,不要派人跟踪啊,被我发现了,扣十年工资。”
“……属下明白。”
“锦瑟,我们走。”
“是,小姐。”
张良番外一
张良第一次见到姬真,是在韩王安的寿辰上。年幼的姬真长相可爱,正笑眯眯地指着桌上的糕点,对旁边的黑衣少年咕哝道:“墨鸦,这些打包带回去吃,不浪费。”
张良离他们很近,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心想真是个馋嘴的小姑娘。当他知道姬真是姬无夜的女儿时,他再也笑不出来了。权倾朝野的将军,脚底下踏着的是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
姬真的射箭表演赢得了众多的称赞,她回到座位上就把弓箭扔在了一边,自顾自埋头吃起了点心,吃的很拼命,生怕吃少了亏本一样……不是说了要打包的吗?
那个时候张良想,若她不是姬无夜的女儿,他一定会去陪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