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安阳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笑意真切,端得一副深明大义。
然而紫黛飞快看了对面之人一眼,下意识地将脖子一缩,只支支吾吾道:“大人、郡主还是……还是早些安歇罢。”
说罢,竟不顾安阳吩咐,脚底抹油,一溜烟退了下来。
蕉月、绿云见状,亦是对视一眼,随即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开溜。
铜镜里,青色衣袍立定片刻,而后一闪而过。
朝着屏风内踏了去。
安阳见状,嘴角嗤了下。
一番好意被辜负,她还能怎么着?
哎,要怪只能怪这世间不识好人心之人太多,太多了。
自顾自打理完,又往唇上抹上膏脂,将三千青丝从胸前拨到身后,一身白色薄袍的安阳缓缓起了身,自顾自的朝着反方向,上榻,掀被,睡去。
外头水声潺潺,很快趋于平静。
安阳抓紧喜被,正要盖上头顶,这时,寂静的夜空里忽而传来一声:“郡主。”
声音清冷突然。
安阳睁开眼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没有吭声。
外头稍顿片刻,复又传来一声:“郡主。”
安阳眼眸转了转。
终于,浴桶里的顾青山眉头微皱,握在玉桶边缘的指骨突起。
“安阳!”
他声音陡然转冷。
这话一起,才终于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打远处传了来。
“何为?”
安阳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一步一步踱步到屏风后,朝着热气袅袅的屏风里头看了一眼,背对着身子问着。
“帮我将亵衣递来。”
屏风里的顾青山扫了眼施木上已褪下的青袍及里衣,抿嘴说着。
亵衣?
她这里,哪儿来的他的亵衣?
压根就没备,好么?
安阳一时有些懵。
压根忘了这一茬了。
似见外头没动静了,里侧水声一响。
安阳骤然缓过神来。
他一走便是三年,她这儿哪里备了他的衣裳。
府里倒是有一些宫茗原来的旧衣裳,安阳正盘算着要不要去拿时,这时,眼睛微微一转,安阳忽而缓缓道:“我去寻寻。”
说着,转身装模做样搜寻了片刻,很快便去而复返。
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件薄薄的大红衫披帛,丝质的,半透明状,上绣着同色牡丹,富贵不可言。
安阳挨在屏风旁,抓着这件性感妩媚的衣衫缓缓递送入内,嘴上满是抱歉,却满脸笑语嫣然道:“哎,怎么办,你回得仓促,此处还未来得及给你备下衣裳,翻来覆去没有旁的,唯有这件宽大些许,要不,你先凑合着穿上一晚?”
安阳翘着嘴角说着,语气十分无奈。
然而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探出一只眼去偷偷查看对方的反应。
屏风内浴桶里的顾青山看着递到眼前的妖艳之物,一时,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两侧腮帮略鼓。
顾青山缓缓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忽而闻得哗啦一声巨响,就跟深海猛兽猛烈窜出水面似的,引得四周一阵喧嚣沸腾。
与此同时,水声四沸,原本端坐在浴桶里的顾青山没有丝毫征兆的竟直径噌地一下起了身,直径当着安阳的面,从浴桶里赤、条条站了起来,随后又毫不顾忌,直接赤身裸、体、旁若无人的从浴桶里跨了出来。
猛烈的起身,带起水花一片,淅淅沥沥飞洒,溅了安阳一脸。
而没有丝毫征兆的安阳冷不丁遭此境遇,愣得双眼一瞪圆,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四起。
作者有话说:
①珊瑚红地花鸟绒地毯,清朝。
有人看到这里可能觉得奴婢脸大,其实奴婢并非脸大,这里的嬷嬷是原来的尚宫,本就是有威仪的,又是伺候过太后,伺候过长公主,如今伺候女主,伺候主子三代的老人,三代人的规矩都是她教的,身份情感都不同,再者联系后文,侍女们的说和都是有原因的。
后文情节会说明呼应,轻喷。
第8章
红烛轻轻摇曳。
气氛迤逦。
然而,一幔之内,床帏之内,气氛却冰冷死寂。
两人均一声不吭的躺着。
床幔落下,隔绝了室外摇曳烛光,逼仄的空间,使得气氛越发的微妙沉寂。
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安阳咬牙躺着,遮在眼睛上的手迟迟不曾落下,她死死捂着,面上的红霞久久不曾退去。
眼睛都要被自己给捂瞎了。
安阳怀疑自己要长针眼了。
气死她了。
她活了整整十八年,还从未如此失态过。
宫中规矩森严,打小身边都是由侍女、嬷嬷伺候,偌大的宫殿就住着陛下一个男人,成年的皇子们都陆陆续续开府造衙后,余下的只有太监了。
安阳被太后娇养长大,自幼金贵无比,除了幼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二皇子,身边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男人,更加没有跟那些个臭男人们接触过。
当然,惊吓之余,某种认知上的颠覆更令她感到震惊以及难以置信,简直有种打破三观的颠覆感。
虽然,她早已经成亲了,并且早在三年前便已……圆过房了。
可是黑灯瞎火下的交融,明晃晃的呈现到了眼前,依然令人难以启齿。
清瘦却精壮吓人的体魄,血脉贲张、鼓鼓囊囊的肌肉,没曾想,男女之间的区别竟如此之大,好似……好似将十个人的身躯压缩浓缩在了一个人身上似的,那般的坚实,那般的矫健,像是一头凶猛的豹子。
明明穿着衣袍看上去那般清瘦,不想,衣袍一褪竟——
当然,还有吓人的那处——
全部一分不差的落入了安阳的眼。
吓得她恨不得自戳双眼。
倒也并非难看,只不过给她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安阳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也似乎终于找出新婚当夜她难以承受的原因了。
同时心中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了一丝……惊悚和抗拒感。
只觉得惊魂未定。
安阳一动不动的躺着,久久无法入睡,任谁身旁躺着个赤,条条的人,怕也轻易睡不着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将捂在眼睛上的手收了回来,却是竖着耳朵,一脸警惕着四周。
外侧的顾青山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般,已然入睡。
安阳默默松了一口气。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牵动了下被子,正要缓缓转身,再往里缩缩。
这时,忽而敏锐的察觉捕捉到了一抹危险的气息向她袭来。
安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要躲避逃离,然而她里侧是一堵结实的墙壁,压根无处躲藏。
等到她缓过神来时,原本以为已经入睡的那人竟已悄无声息的欺身而来,直径撑在了她的上方,朝她覆盖而来。
安阳胸口骤然剧烈起伏了起来。
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地便要抬手阻挡。
然而手方一探过去,立马便被一堵铜墙铁壁给弹了回来。
那堵墙滚烫坚硬,瞬间灼烧了她的指尖。
身侧两侧撑着两条结实的臂膀。
坚硬矫健的身躯将她团团围困。
压根无处可逃。
安阳仓皇抬眼,透过隐隐烛光,只见漆黑的夜空里,仿佛悬着一双漆黑犀利的双眼,那双眼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在盯着牢笼里的猎物般。
危险又幽暗。
安阳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一幕,有一年秋季狩猎,她恰好随行入了猎场。
那时她们还小,她在猎场追着兔子跑,冷不丁一只猎鹰忽而从天而降,直接跌落到了安阳的脚边。
猎鹰身上插着利剑,已被人一剑锁喉,鲜血直往外涌,在安阳脚边扑腾两下,彻底断了气。
安阳绷着苍白的小脸,忘了退却。
不久,有人策马呼啸而来。
安阳看到刚刚从北疆归来的顾家独子顾无忧翻身下马,执弓而来,直接走到安阳脚边,将那只半人高的猎鹰拾起。
他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将箭从那只猎鹰的喉咙拔出,看了安阳一眼,直径擒着猎鹰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残忍又果断。
哪怕他后来弃武从文,可安阳知道他骨子里从来都是那个骁勇善战、果断狠决伏鹰之人。
而此刻,安阳就是他手中的那只鹰。
安阳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丝紧张。
继而使得她整个人有些紧绷、抗拒。
不知是因着今日安阳一整日的无视敌对或者冷嘲热讽,还是方才在浴房时她的戏弄调戏,像是隐忍未发后的不再克制,他竟要比当年洞房花烛之时还要多了几分力道。
偏偏安阳比三年前那晚更要抗拒和抵触,以至于他行得有些艰难,不过多时,浑身便已溢出了一层细汗。
顾青山两道长眉微微蹙起,一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伏身过来,将安阳一把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咬牙低语安抚道:“放松……”
见她不为所动,顾青山忍着欲、火,用胸膛压着她道:“会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