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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降落 (栖遥)


  ……这是她的那份,被人拿进来了。
  戚瑶愣愣地抬眼去看。
  对面病房的女人正卷着午睡的毯子,斜对面的护工在给半瘫的男人擦洗身体,保洁阿姨在用抹布擦栏杆。好像人人都很忙,好像人人都不是这个短暂的善意给予者。
  她困惑地偏头,视线漫无目的地下落,望见走廊尽头的身影。
  半人高的绿植立在墙角,尚还葱郁,斑驳的灯光光影下,清隽的侧脸一晃而过。
  还没来得及看清,再一眨眼,高而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徒留枝叶轻微晃动,再难寻找。
  空气静默良久。
  病房内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息。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我太难过了,所以选择性地把记忆模糊掉,甚至凭空捏造了一个人出来。”
  戚瑶抿了抿唇,垂睫,几秒后,又游移地抬起来,自嘲似的扯开嘴角笑笑,“但很奇怪。”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
  “那是你。”
  戚瑶安静地望着他。
  这个念头从那时候的少女心里升起,便再难磨灭。
  后来她时常也想,仅凭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她凭什么认定就是他呢?
  “后来我想,虽然我喜欢你,但也不能真的把你塑造成我的救世主,把所有事情都往你身上推。”
  “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女孩儿垂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所以后来,我就想,可能那只是我痛得受不了,捏造的一个梦。”
  病房里安静许久。
  他进来之后开了暖气,带了个蓝白色的暖手宝,放在她右手手心,血液循坏加快,不再僵冷。
  好半晌,喻嘉树垂着眼,长指微动,按下保温盒的搭扣。
  清淡鲜香的气味在空气中漫开,戚瑶以为他不会再就这个话题开口时,听见他问。
  “是十二月吗?”
  那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静止。
  半空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都停下来,等着她回答。
  戚瑶缓慢地眨了眨眼,消化着这句话,过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接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倏然抬睫,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张了张嘴,颇有点语无伦次,试探般地轻声道:“……真的是你?”
  栗子熬的鸡汤很香,喻嘉树先是垂着眼用手在瓷碗侧边探了探温度,用勺子搅了两下,递到她嘴边,才轻声开口。
  “如果是二楼的话。”
  他垂睫看她,漆黑的眼睫掩住神情,低道。
  “那的确是我。”

54/心软
  54
  很多年前的事了。
  喻嘉树出现在那里, 纯属是巧合。
  按理说,他这样家境的人,很少会去人满为患的公立医院, 遑论好几人共用一间的普通病房。
  但偏偏那个时候,他就是在了。
  喻嘉树垂着眼往她嘴边一勺一勺地递汤, 动作轻缓却细致, 神情很淡, 简单明了地解释。
  “我妈再嫁。”
  “对方是个建筑工程师,家境不算殷实, 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 生老病死一类事, 自然也就在普通医院。
  叶梵跟喻重山离婚的第三年再嫁, 次年就怀了新的宝宝。那年喻嘉树十七岁, 一个人在从前的家属院住着, 没有回过南山一次。
  或许那在他心里,根本就称不上“回”。
  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才谈得上回, 南山区区一栋金砖雕砌起来的屋子,还没那个资格。
  叶梵产后没有请护工,被隔壁床的老人咳嗽吵得睡不着, 被病房走廊上时不时的各种声响吵得精神衰弱, 她也没有抱怨过。
  喻嘉树偶尔去看她, 问了隔壁家的爷爷奶奶, 买点坐月子的补品,到病房里, 人坐下, 东西放下, 就安静了。
  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叶梵无话可说了呢?
  他尚且还记得从前一家人在公园里放风筝,跨年夜时在江边放烟火,现在风水轮转,原本圆满的一家三口分离崩析,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那些记忆里模糊却美好的回忆,好像转瞬就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了。
  现在他一进来,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就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或从叶梵手里接过孩子,或停下削苹果的手,在裤缝边不自在地摩挲两下,面上还要挂着礼貌的笑容,寻找一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口走出门去,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与机会。
  这些尴尬又沉默的瞬间,无疑在昭示着,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来人。
  但喻嘉树面上不显,他在男人冲他打招呼是颔首示意,在小朋友冲他眨眼睛的时候也能笑两声,依旧神情自若,不显狼狈,只不过这一切好像都是虚浮着的,没落到他身上。
  叶梵一般会招手让他坐到床边来,握着他的手询问近况,时不时搭两句腔,带着温柔的笑意点评两句,说她儿子真优秀。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心比天高,一句“那你怎么不要我”硬生生卡在喉咙口,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齐往下咽。
  整整三年,他没有一次问出口,更不会在这个对于别人家庭来说大喜的日子,不合时宜地提出来。
  何况他知道答案。
  叶梵从来不是什么被折了翼,困在笼里,中看不中用的金丝雀。她身上有股难以比拟的韧劲,在风行千禧年初创时,作出的贡献不输任何人。
  出身微末,却精明干练,雷厉风行,以小见大,说风行如今发展到此,有她一半功劳,也毫不为过。
  但现代社会的女性难免面对各种世俗枷锁,什么嫁了人生了孩子,就该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男方的大男子主义在公司有起色之后尽显,婆家各类亲戚逢年过节议论纷纷,说她怀着孕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好像他们喻家养不起一个孕妇似的。
  多次难以调和的争吵之下,叶梵妥协,回归家庭,一待就是十多年,直到她是在难以忍受,选择离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喻嘉树也是她的枷锁。
  从前是她让被迫从事业中回归家庭的枷锁,现在是拖累她奔向新生活的阻碍。
  所以他尽量不自讨没趣。
  浮在表面,点到为止的聊天结束,他神情自若地跟一家三口道别,身型依旧挺拔,只是无法忘记关上病房门前的那一眼。
  一坐一站,新生儿被抱在父亲怀中,受母亲无限怜爱。
  那才是真正平等又圆满的一家人。
  十七岁的喻嘉树站在病房外,一时没动,神情很淡,目光平直地下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音不算好,能听见身后低低的交谈声。
  男人说他长得很好,优秀又有礼貌,气场强到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以后一定会很能干。
  叶梵笑着轻声附和两句,说是,况且她前夫也不会允许他不能干的,然后话题一转,到了他那个新生的弟弟身上。
  夫妻俩小声交谈,说他们的孩子以后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平安开心就好。
  平安开心。
  听起来多么简单又朴实的愿望。
  可是就是这么简单又朴实的愿望,从来都没有人祝过他。
  他们只说他要很优秀,要很有能力,从懂事起就被寄予了他从来就不想要的厚望。
  没有哪怕一个人问过他。
  也许世界上本就没有那种第一次当就能很完美的父母,任何事都需要试错,包括婚姻,或是家庭。
  也许他就是那个试错品。
  喻嘉树扯了扯嘴角,轻微扬起下颌,呼出一口沉沉的气,抬脚想往外走时,瞥见对面第三间病房外的身影。
  身影纤细而单薄的少女蜷在墙根下,身型小得像一只孱弱的小兽。
  她埋着头,一手捂在小腹,攥住手机的那只手,纤细指节都泛出白,带着哭腔小声询问着。
  应当是没有结果,因为喻嘉树看见她僵了好片刻,脖颈垂得更低了,手臂慢慢下滑,几秒后,肩膀难以抑制地轻微抖动起来。
  像是在流泪。
  他只顿了一秒。
  接着没什么情绪地走过了。
  事实上,他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善心大发的人。人的善意是有限的,当自己深陷泥淖之中时,很难再分出精力来帮助旁人。
  快要走过的时候,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喊。
  是位老人的声音,有几分担忧地上扬着尾调,嗓音是老年人特有的慈祥,喊,瑶瑶啊。
  那女孩顿了两秒,应了一声。
  尾音还在颤,故作轻松地说,欸,我在外面写作业呢奶奶,写完就进来。
  走到医院大门时,这句明显带着鼻音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
  喻嘉树站在寥落的阔叶林旁边,望着门口大路上的车水马龙。
  出租车和拉客的三轮车挤成一片,卖馒头和包子的小贩吆喝着,蒸笼一打开,腾腾热气涌出来,半空中是袅袅的白烟。
  身前和身后,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出租车司机刚载完客人,顺路驶到他身前,问他走不走。
  离开另一个幸福家庭,回到自己孤身一人状态的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人不想再回头看这个地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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