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征不看他,垂眸用餐巾擦手指,边擦边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可以再怒一次?”
陈鹤征身上有种不合年龄的沉,面无表情时,眼眸极黑,既显得稳重,又有一种翻脸无情的薄凉,看着就不太好惹。
年轻男人被他身上那股劲儿震了一下,心想,陈鹤征这样子,有点眼熟,像谁呢?
哦,对,像陈鹤迎,那股狼崽子般的架势,分明就是年轻了十几岁的陈鹤迎。
年轻男人碰了一鼻子灰,讪笑一声,转身走了。跟在他身侧的女伴,穿一条白裙子,淡妆,一股玉兰花似的雅致气息。
离开前,女伴朝温鲤看一眼,两个人目光对撞,温鲤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一分艳羡,以及,几分半嘲不讽的促狭。
温鲤忽然明白,昨晚她一番表演,在有些人眼里,不过是一种手段。
他们当她是来“捞”的,不择手段,换取金钱财富。温祁发来一串消息,问她跟陈鹤征是怎么回事,恐怕也是想歪了,觉得她存心依傍。
小姑娘那点心思,陈鹤征一看就透,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下,说:“无聊的人遍地都是,再有人嚼舌头,你来找我,跟我告状,我帮你出气。”
温鲤好像在思考什么,单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陈鹤征与她对视,又说:“包括江应霖——有任何麻烦,你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这一句,温鲤忽然笑起来,很甜很漂亮的那种笑,就仿佛别人的想法,从来不会染脏她一分一毫,“那些人,他们的想法其实没错,我的确是来捞的——”
说到这,她葱白的指尖,遥遥一点,隔空戳向陈鹤征的胸口,那个有心跳的位置——
“我要捞的,是你陈鹤征那颗从未给过任何人的心。”
她清清楚楚、不加掩饰地告诉他——
“我要你的真心。”
两个人面对面,隔一张餐桌,不方便做一些摸脸或者摸头发之类的小动作。
毫无肢体接触的情形下,陈鹤征感觉到心跳很轻地一颤,他又想起,闲得无聊时,他翻唱过一首粤语歌,其中一句歌词——
一生忠于爱情。
这样的事,或许,他也做得到。
一生忠于爱情,忠于拿走他真心的那个人。
*
晌午时分,游轮靠岸。离开码头,陈鹤征向家里的司机要了车钥匙,又问温鲤去哪里,他送她。
这天是周末,学校放假,都没课,温鲤无家可回,只能说:“送我回学校吧,还有一些基础练习要做。”
陈鹤征开车,比温鲤想象中的要稳许多,也不快。他姿态散漫地控着方向盘,扔在置物槽里的手机,屏幕经常亮起来,提示音时不时地响一声,很多消息。
温鲤忍不住瞥了一眼,心想,想找他的人可真多啊。
“想看的话,可以拿去看,”陈鹤征忽然说,“密码我生日。”
温鲤摸一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要看。”
经过一个红灯,陈鹤征侧头看她,故意问:“知道我生日是哪一天吗?”
温鲤不说话,心里却有个声音——
明知故问,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初他到芜城借读,闹得好轰动,多少女生跑到教室外偷偷看他。小城市的学校没有论坛,只有贴吧和各类群聊,偷拍他的照片多到能刷屏,生日之类的信息,早就被扒出来。
他是摩羯座,温鲤记得,网络上说,这个星座的最大的特点是难接近,我行我素。
车内静了瞬,温鲤还是拿起他的手机,很顺利地解锁。她没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而是在通讯录里存自己的号码,备注——鲤鲤。
“号码存了,”温鲤说,“要常常打给我。”
胆子大了啊,都开始提要求。
陈鹤征淡淡地笑,又问:“还有吗?”
温鲤眨了下眼睛,很认真地想了想。可惜,她没谈过恋爱,脑袋空空,实在不知道该要求对方做什么。
车子驶过长街,停在舞蹈学院的校门外。
平时,外来车辆是不许随便进学校的,休息日,管理相对宽松。温鲤拿学生证在门卫那里登记过,陈鹤征的车就可以开进来,但不能逗留太久。
登完记,温鲤重新回到车内,她身上沾了些室外的凉气,坐稳的一瞬,陈鹤征伸手过来,捏她的下巴,要她看着他。
“温鲤,”他看着她,也教她,“你最应该要求的是——让陈鹤征好好爱你,别负你,懂吗?”
作者有话说:
一生都忠于他的爱情——
如果有墓碑明,陈鹤征的一定是这一句
第97章
陈鹤征将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没熄火,嗡嗡的鸣音。
休息日,又是冬天, 宿舍前来往出入的人并不多, 但是,车的牌子和颜色实在扎眼,温鲤不想久留,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陈鹤征也去推车门, 温鲤拉住他, “你别下车了,外面有风,温度低。”
他怕臃肿, 只在衬衫外搭了件风衣, 那么单薄,哪经得住风吹。
这种小事,陈鹤征也不强求,伸手捏一下她的耳垂。
*
温鲤的宿舍在六楼,没电梯,爬上去难免气喘,推开宿舍的门, 屋子里很空, 只有钟晓琬一个人, 在窗边站着。
两人迎面撞见, 气氛有一丝尴尬。
钟晓琬心有忌惮, 不敢再随便摆脸色, 主动跟温鲤打招呼, 甚至笑了下, 说:“陈鹤征送你回来的吧?我好像看见他的车了……”
不等她说完,温鲤“嗯”了一声,去脱外套。
钟晓琬要说什么,上前一步,却勾到温鲤放在桌角的手包。搭扣松散,一张卡片从里头掉出来,轻飘飘的,刚好落在钟晓琬脚边。
白纸黑字——
品达律师事务所,杜鑫彭。
在桐桉,稍稍跟法律沾边的,都听过品达杜律的名号,赫赫有名。
钟晓琬脸色变了变,“我就说了两句不太中听的话,至于闹到找律师的程度吗?”
温鲤也愣,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包里的?她从未见过杜鑫彭,更别说收他的名片。
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没表露,温鲤换上训练时穿的T恤长裤,头也不抬地说:“不中听和造谣是两个概念。”
“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行不行?”钟晓琬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温鲤拎起运动背包,准备去教室,临出门前才看钟晓琬一眼,很淡地说,“不值得。你和江应霖,都不值。”
*
休息日,专业教室里依然有学生在练习,温鲤转了一大圈,才找到间空的。
脱掉外套,镜面墙映出女孩子玲珑有致的身体,每一寸线条都优美。她先练了会儿体能,然后在脚踝处绑沙袋,念着动作要领,开始做各项基础训练。
古典舞里有个词叫“身韵”,强调“拧、倾、圆、曲”,眼神要灵,有聚有放,形未动,神先领。
一旦全身心地投入练习,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温鲤顶着满额汗珠停下来休息时,窗外,天色已经黑透。
无风无雪,一弯凉白明月。
肚子有点饿,温鲤拧开瓶盖多喝了些水。大一新生每周做一次体重记录,她这几天饮食控制得不好,估计要长胖,不能再放肆了。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晃过好几个念头,手机忽然一震,温鲤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姓名——陈鹤征。
扑通一声,她的心跳,那么清晰。
教室里明明没有其他人,温鲤依然觉得紧张,怕谁听见似的。
陈鹤征的声音透过听筒,落进她耳朵里,莫名有种蛊人的味道,他说:“情感博主说,主动打电话和报备行程,都会让对方更有安全感——今晚我不出去,在宿舍赶作业。明天可能有个饭局,去的话,我也会告诉你。”
温鲤的关注点有些跑偏:“情感博主?”
他为什么会跑去看情感博主的动态?画风也不搭调啊。
陈鹤征“嗯”了声,“之前我都是单方面地被人追,没谈过双向的恋爱,那些情感博主能教我该怎么做。”
温鲤愣了瞬,心口温温的,有些热,她嗫嚅:“其实你不用……”
她想说,你不用学什么,在我眼里,陈鹤征永远是最好的。
陈鹤征笑了声,说:“小姑娘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把感情藏在心里,藏了那么久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我,我不能让她觉得失望。”
温鲤安静地听他说话,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她拉扯着放在手边的一根弹力带,指尖和眼尾一样,慢慢变红。
“我想让你觉得,陈鹤征这个人是值得的,”他说,“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被他喜欢,都值得。”
因为她,陈鹤征在试着学会,也在努力学会,如何爱一个人。
不知为何,温鲤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父母先后病逝,她和温祁的生活跌宕遍布。高中时,教过温鲤的老师都说她懂事,会照顾人,可他们不知道,她的懂事并非天生,而是无奈。
她的生活太贫瘠,没有任性和撒娇的余地。
温鲤跟钟晓琬说她不生气,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没怎么生气。将负面情绪甚至痛感都淡化,是她的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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