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 (别四为)

　　她后背刚抵上墙，就听“咣当”一声，他把门关上了。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上方一小寸方格窗户露着光。
　　苏苏心跳一滞，手下意识攥紧游令宽大的校服，连呼吸都不敢。
　　游令盯着她。
　　他个子高，看她的时候总要俯身弯腰垂眸。
　　少年垂眸时，眼帘遮挡一半瞳仁，强势气息也弱了一半。
　　给人一种他深情又温柔的错觉。
　　苏苏微微仰面，毫无预兆看进他深色眼睛里，心里咯噔一跳，两三秒窒息，她眼睫飞快地闪，躲开他的目光。
　　手也松开他的衣服，低声问：“你怎么没回去？”
　　游令不答反问：“哭了？”
　　苏苏快速地说没有。
　　闭塞的空间一片沉默。
　　两三秒。
　　游令斩钉截铁道：“撒谎。”
　　话落，苏苏只觉下巴肌肤一紧，她被迫再次抬起头。
　　少年像不知道什么叫害羞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眼睫闪烁更快。
　　少年却误会了，以为她眼睛不适，他蹙了蹙眉，另一只手指腹轻轻覆盖在她眼角处，低声：“哭那么凶？”
　　他指尖明明清亮，摁在她皮肤上那一处却像着了火。
　　再不拿开真的不适了。
　　苏苏伸手拨了下他的手，“没有啊。”
　　“真的没有。”她说。
　　游令过去谈了很多女朋友，就算没谈，也懂得“女生说没有就是有”的道理。
　　但是懂归懂，背后的原因他是真不明白。
　　先不说以前大多数都是别人哄着他，就算偶尔那些女生想要作一下，通常也是他主动对视一眼，或者主动搭句话，对方就自己痊愈了。
　　根本不奢求能让他哄一下。
　　他沉默了下，默默站直身体，从口袋掏出手机。
　　苏苏看着他打开手机，点进相册，然后一张一张把照片点开给她看。
　　“？”苏苏不解。
　　“没有丑的。”游令忽然说，声音有点低。
　　他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奇怪。
　　平时低一点，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不正经的闲散慵懒。
　　再低一点，就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在委屈什么。
　　苏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垂着眼眸，头顶柔软的头发蓬松，像里面藏了耷拉着的小狗耳朵。
　　心窝忽然就塌陷了一个角角。
　　她果然还是没忍住，把那些情绪都忘掉了。
　　没出息又没骨气。
　　苏苏在心里叹气，抬手盖住他还要展示更多照片的手机，低声说：“不是这个。”
　　游令一顿，盯着她头顶圆圆的发旋，人生头一次，在恋爱交往里，产生了疑惑。
　　他犹豫了下，语气里有自己没察觉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那是什么？”
　　是我觉得你不够尊重我。
　　是我觉得你总是吊儿郎当，把一切都当成随心所欲的玩笑。
　　可是世界上所有不尊重和不在意，本质原因都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
　　所有人都知道。
　　她也知道。
　　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拿出来问一问呢？
　　多不懂事。
　　于是苏苏一边帮他把手机锁屏，一边低声说：“没什么。”
　　当下，游令在犹豫和困惑中，摸索着思考。
　　他女朋友这是在跟他作吗？
　　从确认关系到现在，面对他的一切行为，苏苏一贯反应都是：乖巧，懂事，以及羞耻。
　　是羞耻。
　　不是害羞或羞涩。
　　所以在游令意识到苏苏在跟他闹作时，他第一反应是，有点新鲜。
　　然后是莫名的，有点高兴。
　　带着一点微妙成就感的高兴。
　　于是转瞬间，他又恢复了一派不正经。
　　勾了勾唇，在苏苏锁他手机的同时，他连手机带人的手一起抓住，轻轻一拽，人就踉跄着扑进了他怀里。
　　少女浑身都是干净的味道，窗格的光照在她头顶，发缝颜色因为染了光而变得浅淡又柔软。
　　落进他眼里，却成了深刻又浓墨重彩的一瞬。
　　他顺手摸了把她的脑袋，大手罩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仰起脸。
　　另一只手扣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
　　然后盯着她存了些茫然的眼睛，眸中带笑。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闹人吗？”
　　他声音低低，也带着笑。
　　苏苏眨了下眼睛，有一种瞬间回到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在音乐厅听大提琴演奏的错觉。
　　茫茫人海里，她却只看到了他的眼睛。
　　游令脸上的似笑非笑也渐渐淡去。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周围很安静，只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在他们中间。
　　游令视线穿透那层薄弱柔软的光，落在少女粉色的唇瓣上。
　　他盯着，悄无声息滚咽了喉。
　　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尽管他没什么动作，苏苏却一瞬紧绷所有神经。
　　直到少年俯身压下，苏苏心一慌，蓦地扭开脸。
　　她仓促开口：“不要。”
　　游令敛眸，清醒。
　　恍惚的视线清晰，焦点定在少女纤细白皙的颈间。
　　薄薄的皮肤下，蜿蜒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又咽了下喉，嗓音沙哑地说：“哦。”
　　声音落下的同时，原本覆盖在她腰间的掌心瞬间收紧。
　　苏苏只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挺身往他怀里贴，然后听到耳边一句低低的。
　　“我要。”
　　话落。
　　头顶那一小寸光芒更亮，少年低头，如同月圆时刻的孤狼，毫不犹豫吻上少女娇嫩的颈间。
　　唇瓣贴上肌肤一刹那，苏苏瞳仁睁大，呼吸停住。
　　仿若世界一切停止运转。
　　怦。
　　怦。
　　怦。
　　只剩心跳和颈间脉搏，同步跳动。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四十章
　　下午体育课。
　　一进夏天, 上体育课就有点遭罪了。
　　周雨从出了教室那一刻就不停地扇风，嘴里吐槽不止：“救命啊，怎么还不考试啊, 这破天, 考试的时候不得四十度？”
　　苏苏想了下，说：“应该快了吧, 这都六月底了。”
　　“是快了，一般就是七月上，也不知道今年安不安排补课啊，”周雨想想发出更惨的哀嚎，“真的不想补课啊。”
　　“应该不会安排集体的吧，”苏苏说，“听说去年查得就很严。”
　　周雨闻声立刻合掌祈祷, “求求老天爷开开眼, 放过苦命的高中生。”
　　苏苏笑问：“你在家不也没事做吗？”
　　周雨说：“是啊, 所以今年计划出去玩。”
　　还没去，只是畅想一下周雨就激动地眨眼，拉着苏苏疯狂输出, “我表姐不是去年毕业了吗？今年舟山那边工作，跟我说了一个岛，我看了图, 妈的, 那是真好看。”
　　苏苏知道这个地方，离抚青不远。
　　她说：“那很好啊，去玩一玩。”
　　“嘿嘿, 玩一个暑假, 不回来了, ”周雨说，“懒得听我妈念叨，我怀疑她更年期到了。一天到晚叭叭个没完，我爸现在周末都不乐意在家待着。”
　　苏苏见过周雨的爸爸妈妈，很欢喜冤家的一对，偶尔携伴来接周雨回家，虽然一直在拌嘴，但是彼此的每一句双方都会回应。
　　苏苏笑了笑，没说话。
　　周雨又说了几句，没等到苏苏的回应，偏头看到她垂着眸，脸上淡笑，忽而噤声。
　　声音戛然而止，苏苏抬头，问：“怎么了？”
　　周雨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
　　苏苏意识到周雨的顾虑，笑着说：“没事，这有什么的，你别想太多。”
　　周雨“哦”了一声。
　　她嘴上那么说，但是也没再继续聊父母的日常，扭头瞥见苏苏脸上的薄汗，疑惑地看了眼她身上包裹得很紧的校服，问：“你怎么不把校服脱了？不热啊？”
　　说着她伸手去拉苏苏拉到脖子的拉链，苏苏一下子攥住她的手，周雨一愣，“咋啦？”
　　苏苏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
　　她心虚地躲开周雨的眼神，“没事，我不热，没事。”
　　扭头时，宽大的领口下，少女肌肤雪白，好像有一小块红痕一闪而过。
　　没看太清，周雨也没多想，就是觉得奇怪，毕竟天气真的热。
　　不过她也没追问，没心没肺地拉着苏苏往操场走。
　　路过食堂时，小商店门口蹲了几个乘凉的男生，个个穿着无袖球服，头发短而利落。
　　周雨瞥一眼就说：“篮球队的，个子最高的那个我知道，叫龚驰。”
　　苏苏看过去一眼，没说什么。
　　可她还没收回目光，龚驰忽然朝她这边抬胳膊挥了挥手。
　　周雨一愣，左右看两眼，没看到身边有什么人，疑惑地看向龚驰。
　　龚驰咧着嘴指了指苏苏。
　　周雨不确定地指了下苏苏，龚驰点点头，手捧喇叭状喊了句：“嫂子好！”
　　“我操，牛逼啊，”周雨开玩笑似地撞了下苏苏的肩，“嫂子好啊。”
　　龚驰声音不低，小卖部人又很多，大家跟着起哄，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苏甚至听到有人喊：“游少呢游少呢，你媳妇来了，还不赶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