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 (别四为)

　　明明是中心人物，游令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慢悠悠折回前台。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光下，指骨叩在桌面上，清脆两下，跟商店老板要了两个一次性纸杯。
　　从屋里的角度看，因为过度曝光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神态，只能捕捉到他整个人颀长的轮廓。
　　拿到东西后，他顺口一句，“谢了。”
　　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一瞬，光迎面照在他脸上，把他面庞五官每一寸都照得清晰明了。
　　他微微敛睫，光穿过他的睫毛落进他眼睛里。
　　少年眸中，有光赋予的淡淡温柔。
　　-
　　苏苏一直在睡，睡得昏昏沉沉，幸好这节课是自习课。
　　期间不知谁的书忽然倒了闹出了动静她才醒。
　　醒了以后还有点懵，校服被她随便放在腿上，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门口一处看。
　　直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她面前放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她迟缓地低头看一眼，然后又迟缓地扭头。
　　游令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由她看。
　　别人桌子上都是书，游令这会儿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一个一次性纸杯子，一个玻璃茶杯。
　　苏苏眨了下眼睛，有些迟钝地问：“什么？”
　　游令看她呆不拉几的样子，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撑太阳穴，嘴角噙笑地看她。
　　她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个别发丝炸着，光影下像炸了毛的小玩意儿。
　　他盯着，唇边笑意更深。
　　不提醒她。
　　苏苏连续眨几下眼睛，渐渐清醒。
　　游令这才低声：“醒了？”
　　苏苏含糊着嗓音“嗯”了一声。
　　她垂眸，看到面前纸杯里装的不是白开水，颜色很深，她下意识蹙鼻子嗅了嗅，有些意外。
　　居然是红糖水。
　　她正疑惑他哪来的，耳边忽然一声低低的：“苏苏。”
　　像一声召唤。
　　苏苏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只见游令手里举着手机，勾着唇笑。
　　镜头里，苏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满了疑惑和茫然。
　　再搭配上她凌乱炸毛的头发。
　　也许每天清晨起床时，她就是这个模样。
　　游令动作麻利地连拍了好几张，边拍边点评：“不错，眼睛往下看。”
　　苏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还没醒，听到游令这么说，她就照做。
　　眼睛往下看的时候，浅光从她右上方照下来，光影从她侧脸描绘，眼睫低垂时，眼睑一层温柔的阴影。
　　游令看着镜头里的面庞，脸上始终挂着的漫不经心淡去了几成。
　　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微妙走神。
　　直到照片自动保存，镜头一晃，他才恍如初醒，反应过来。
　　短暂地愣了下，游令掀眸看向苏苏。
　　苏苏刚刚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懊恼又生气。
　　“你！”
　　游令看她这样笑出声，“那么乖，让干什么干什么？”
　　他一提苏苏更懊恼。
　　游令不仅要提，还要把其中一张设成主屏幕背景。
　　锁屏背景是他们剧本杀大婚的照片，现在主屏幕又是她这副样子。
　　苏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伸手去抢他手机，他随便一抬胳膊，她就够不到了。
　　少年轻轻挑眉，神情得意，唇边翘起笑，“想抱我直说，我又不是不满足你。”
　　苏苏没法，只能打他出气。
　　“啧。”游令先把手机往自己口袋一塞，甚至看着苏苏，幼稚地拍了拍口袋，确认藏好了宝贝。
　　苏苏：“……你幼不幼稚！”
　　“还行，”游令勾唇一笑，然后弯腰，倾身，把脸送过去，“换是不可能换的，脸给你打，嗯？”
　　苏苏哪好意思真打他的脸。
　　刚醒就吃瘪，苏苏不由自主鼓了鼓两腮。
　　游令嗤笑，伸手戳她腮，“气性不小。”
　　苏苏扭开脸不给他碰。
　　他笑一声，也不计较，只是朝纸杯抬了抬下巴，“喝了，马上凉了。”
　　苏苏注意力重新挪回红糖水上，问他：“你哪来的？”
　　“偷的。”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苏苏也不客气，“报警抓你。”
　　“你过来。”他忽然说。
　　苏苏端着水杯，一边喝着一边看向他：嗯？
　　“给我摸摸你有没有良心。”
　　苏苏下意识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
　　游令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见她低头也顺着看过去一眼。
　　两三秒。
　　他挑起了眉。
　　苏苏本来没多想，只是疑惑这人嘴边为什么又挂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定格一瞬，脑海里想起他刚刚说的“摸摸”，反应过来，呼吸一窒，而后喉间甜辣一呛。
　　她猛地咳出声。
　　脸和脖子都咳红了。
　　班里本来在自习，虽然没多安静，但她动静实在太大，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苏苏脸更红了，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游令伸手把她杯子拿开，防止她打翻，然后冠冕堂皇说了句：“大庭广众的，想点可行的。”
　　“别为难我。”他意有所指。
　　苏苏一滞，脸简直红得要滴血。
　　她差点要哭，“游令！”
　　眼看要把人逗急，游令这才闭上嘴。
　　苏苏一点也不想理他，狠狠撇过头，动作不轻地拿出书和笔，然后侧着身，把后背给游令。
　　游令伸手戳她胳膊，“不会是要跟我绝交吧。”
　　苏苏不为所动。
　　“要不要画条三.八线？”
　　游令又伸手戳一下，苏苏忽然忍不了，猛地拿回胳膊，扭过头狠狠瞪了游令一眼。
　　她咬着唇，贝齿在唇瓣碾出白色痕迹，眼睛一片水痕，眼圈泛出红意。
　　委屈仿佛要决堤。
　　游令一愣。
　　看他愣住，苏苏就知道他其实不是故意的。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一向如此。
　　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意。
　　也不觉得哪些尺度于她而言，是羞耻的。
　　苏苏想着，又咬了咬唇。
　　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发了脾气，还用那种眼神和表情看游令。
　　很可怜吧。
　　这比大尺度玩笑的羞耻更让她觉得丢人。
　　她没忍住，放下笔起身走了。
　　就那么直接起身离开了教室。
　　游令反应过来，脸上玩味全无，“操。”
　　许奕然托腮，“哥，这还不追？”
　　游令眼前闪过苏苏刚刚泛着水痕和红意的眼睛，蹙了蹙眉，起身离开。
　　许奕然在群里播报：我有点看不明白游少现在的恋爱了。
　　许奕然：以前我还是能看懂的。
　　唐一霖：？
　　唐一霖：以前谁看不懂？男欢女爱而已。
　　许奕然：是的。
　　许奕然：但是你知道刚刚游少在干嘛吗？
　　唐一霖：？
　　许奕然：他对象在睡觉，他在旁边拿俩杯子来回串水。
　　许奕然：不懂就问，这应该是担心烫到人家吧？
　　唐一霖：呃。
　　许奕然：然后刚刚又拍人家丑照，人家生气了，跑了，他去追了。
　　唐一霖：呃。
　　许奕然：是的，我的意思就是。
　　许奕然：游少现在谈恋爱谈得好纯。
　　许奕然：我看不懂了。
　　-
　　学校里，除了厕所，苏苏也没别地方能去。
　　一进厕所，她就有点不争气地掉出了眼泪。
　　倒不是真的想哭，就是觉得心理堵，有点难受，又无处发泄。
　　她抬手抹掉眼泪，轻轻吐了口气，像无数次受了委屈又没处说时那样，慢慢自我调整。
　　厕所空旷，一点声音都很明显。
　　苏苏缓了两秒，听到身后洗手台区域传来声响。
　　她背对着外面，敛下眸，心跳不由自主缓和下来。
　　没了心跳声的影响，身后动静更加明显。
　　苏苏垂眸盯着地面，心里有点无可奈何。
　　她不得不承认，纵使她表现得再不在意，她的本能也会帮游令作弊。
　　帮着，步步逼近她的世界。
　　身后脚步声更近。
　　苏苏压下心中复杂情绪，低声说句：“你别过来。”
　　片刻沉默。
　　身后一声：“哦。”
　　“那你出来。”他说。
　　苏苏没转身，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她怕这个时候出去，看到他，会忍不住把这些委屈忘掉。
　　她想记住。
　　身后没了声音。
　　苏苏又待了一会儿，慢慢地，所有情绪归于平静，她才转身走出厕所。
　　习惯性洗了洗手，慢吞吞把手擦干，浪费了很久的时间，她才往走廊走去。
　　路过旁边的安全通道口时，苏苏想起上次在里面发生的事情，她不由自主扭头往里看一眼。
　　愣住。
　　如同上次那般一样，门缝闪着。
　　游令就靠在墙上，他唇间叼着烟，烟支燃了一半，垂眸时烟火照得他睫毛有光。
　　余光瞥见身影，他掀眸，和她对视。
　　苏苏抿唇，心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
　　她看着他，轻轻咽了下喉咙，正欲面色如常地开口，里面的人忽然偏头吐了烟，伸手把她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