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这会儿瞧着言霆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盛了一整条星河。若言霆说了略通一二,那一定是通了许多,还很拿手。
秦诺抿了抿唇,颊边的梨涡儿浅浅一漾,便害羞似的重又藏了起来。
言霆被他瞧得熨帖,忍不住伸手把人抱在膝上:“想学?”
秦诺想了想这阵法的神奇之处,轻轻点了点头。
言霆笑了笑,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学也成,不过要学这个,先得看上几本书。”言霆随口说出了六七个书名,眼看着还有再说的趋势,就被秦诺赶忙捂了嘴。
言霆说的那几本书她以前翻过两眼,一看就困,现在想起来也只觉枯燥。
阵法挺有趣,学的过程就不那么有趣了。
“有没有又能学阵法,又不用看那些书的法子啊?”
看着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言霆挠了挠她的下巴,还当真给她想出个法子来。
“你给我念?”秦诺想了想,觉着倒也不是不行:“念一句讲一句吗?”
言霆“嗯”了一声:“这些书本佶屈聱牙,其实若仔细讲开了,也可说得上有趣。”左右小姑娘是为了玩儿,也不必学得太深太多。
秦诺听得很心动,觉着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你不嫌麻烦?”
言霆低头对上她的眼,笑了笑才道:“每日睡前讲一段,只当给宝贝说个故事了。”
秦诺满脸通红,耳根烧得厉害,她低头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咱俩一人一天,你给我讲这些书,我给你讲些故事。”
“也不必说旁的故事。”言霆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在那里印出一抹胭脂薄红:“给我讲讲你离开后的事,无论大小,都仔细与我说说,好不好?”
秦诺沉默了一下,半日才勉强笑笑道:“不说那些不行吗?”那些事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她虽不悔与兄嫂共渡难关,可那段时日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九死一生,太过难熬。虽然其间不乏温情,但如今想来,却是苦涩居多。
每次回想起来,秦诺心里也会泛着酸暖,但也有许多的愧疚无奈和痛苦。
那些年里,兄嫂为她做得太多,他们并无血脉之亲,但种种牵系羁绊已比血缘更为牢固坚韧。
那些过往压在心里太久,说出来也许会好一些,却会在这份痛苦中多添一人。
秦诺不想让言霆知道她过去三载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那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时光不可逆转,过往已经难以追回,与其让他无力懊悔,还不如就把那些过往都深深藏埋。
“怕我心疼?”
秦诺对上他的眼,一时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对她的情绪变化太过敏锐,有些时候,她都觉得他仿佛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好,不想说就不说了。”言霆在她眼皮上亲了亲:“都依着你,好不好?”
秦诺沉默地靠在他怀里,良久才小声道:“我这条命是皇兄捡来的,我……”
“他们是你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言霆没让她再说下去,他如今不想看到她任何彷徨不安,为难伤心的表情:“我都会安排好,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秦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眼眶有些发酸,忍着泪重重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个承诺有多么难,但如今她不得不来为难他。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护他们周全。”言霆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这份情是我该还的,恩也是当报的,别胡思乱想。”
言霆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是冷漠,疏淡得教人不能不识趣远离,但他此刻望着她的眼里满是痛惜和温柔,两种极致的反差就像是冰与火·交·融,激得秦诺的心越跳越快。
“今后不要再为这些事为难,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秦诺点了点头,抿唇垂眸掩去心里的这阵激荡。
“其实我想回宫看看皇兄皇嫂。”秦诺渐渐冷静下来,这个念头就越发按捺不住。哪怕明知不可能,也有种种的不甘心。
她并不喜欢那座冷冰冰的皇宫,更不喜欢京城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可宫中有她惦念的亲人,他们如今还在一日日地受着煎熬。
秦诺本以为这事毫无商量,说不得还得挨上几句训。谁知言霆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哄道:“等时机合适,我便带你一道入宫去见帝后。”
“真的?”秦诺又惊又喜,激动之后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我只是先说一说,不是硬要现下回去的,你不用这么安排。”
皇城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这些年若无兄嫂庇护,秦诺只怕早已被那吞得连渣都不剩。秦诺知道要回去的话都是痴心妄想,她眼下胡乱动作就是给言霆和兄嫂添乱,把他们推到更加为难的境地里去,所以她虽然开了口,却没想过要胡搅蛮缠地求他答应。
“你不能去。”秦诺下了决断:“你是定王,身份在皇城多有尴尬,那个地方并不是全由我皇兄做主,太后,袁逸,还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么一去岂不是把刀递到了人家手上,你不要去,我暂时也不会回去的。”
“别急。”言霆看她脸都急红了,心里头暖得发烫:“我还要保护我的小公主一生一世,不会轻易涉险。”
秦诺一口气没松完,就被言霆接下来的话震得半晌都没出声。
“我与舅兄商量过了,如今之势暂不宜进京,但多番安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此去不只为私,也是为公,我们有些想法,若能顺利实现,也许这江山就不必染血了。”
第65章 雪窖冰窟 少年老成
一切听来都是这么简单又顺遂,秦诺心头一直压着的石头也稍稍轻了些许。
一直以来她最怕的就是兄嫂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最后却仍旧逃不脱那重重殿宇的桎梏,而今一切都有了解决的办法,秦诺只觉头顶的天一下子就蓝了。
他们回府的时候外头下了些小雨,秦诺一面走一面不住地心虚。她偏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言霆,颇为羡慕他这份风雨不动的气势。
言霆撑着伞,将秦诺完全拢在了伞下,他自己的肩头袖口反不慎沾了些细雨。
“一会儿祖母问起……”
“无碍,实话实话便可。”
秦诺抿了抿唇,眼神往言霆膝盖上带了带:“万一祖母再罚你跪呢?”
“那便跪。”言霆伸手挠了挠她肉乎乎的小下巴:“祖母有分寸,不会胡乱责罚,且此事是我办的草率,是责是罚都是应当。”
秦诺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定王殿下小时调皮,也没挨过这么多罚吧。”
言霆被她这软乎乎的模样逗笑了,他想了想,点头道:“小时确实未曾挨过罚。”
秦诺睁大了眼,把自己幼时的情形拿出来想了一下,羡慕又不大相信道:“你小时候这么乖吗?一点儿错都没犯过?”祖母就总说她乖,叔叔婶婶也说她乖,可她如今还能想起小时候偷偷吃糖,不好好习字念书被打手板的事,她这么乖都挨了罚,难道言霆还能比她更乖吗?
言霆摸了摸她的发顶,没再继续说小时候这个话题。
他很早就懂事了,懂得父母之间情分淡薄,懂得自己身上肩负了多少的责任和期望,也懂得他的双亲对他并没有多少的疼爱宠溺。
那些期望和教导都是冲着他的这个身份,并不是冲着他这个人。
不被纵容宠爱的孩子会成长得很快,那些冷冰冰的关怀只是让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自己没有权利任性恣情。
从小到大,也只有祖母这一个长辈是真心疼爱他的。
父亲希望他尽快成长起来,能顶得住定王府的门户,如此他也可逍遥物外,不再缠身此间。而母亲希望能完全掌控他,以此来获得权力和尊荣。
他们予他生命,却也一日日将他的稚子之心消磨殆尽。
秦诺觉察到言霆的情绪变化,刚要发问,额头上就覆上来一只温温热热的手:“想问什么,晚上说给你听。”
秦诺乖乖点了点头,两人转了个弯,谭氏的院落就在眼前了。
谭氏接了报,早早就在堂屋等着两人,眼见着这对儿璧人进了屋,她努力绷着的脸也忍不住松缓了许多。
言霆与秦诺一着黑,一着红,一个冷峻淡漠,一个娇俏可人,眼见着都是一脸的喜色,倒是一副新婚不久的模样。
秦诺肌肤本就瓷白胜玉,如今着了一身大红衫裙,更衬得人可怜可爱,谭氏不住地往秦诺脸上瞧,怎么瞧怎么觉着这丫头气色好,尤其那眼角眉梢,隐隐带着些清润的·媚·意,漂亮得惊人。
谭氏的脸色沉了沉,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谭氏问了两句话,就教钟嬷嬷带着秦诺回房去歇息,她留了言霆单独说说话。
秦诺被赶出了门,假模假样地走了两步,然后就祈求着拉了钟嬷嬷去听墙角。
钟嬷嬷拗不过这个小祖宗,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两只眼湿漉漉地直教人心软。
“我的小主子,只能听一会儿,不然回头老祖宗要生气了。”
秦诺“嗯嗯嗯”地点头,猫着腰把耳朵贴在窗口,敛声屏气地听屋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