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蒸酥酪做完,整个厨房都浸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因着还浸了花汁子,所以这奶香半点儿不腻,清清地很宜人。
旁边侍候的女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秦诺偏头看了她一眼,在她要跪下请罪前道:“那边还剩了许多,你们要吃,等会儿再做上几碗,很省事的。”
女侍满脸通红,惶恐又感激地道了谢,然后忍不住看了秦诺一眼又一眼。
要是能一辈子侍候这么好的主子就好了。想到这儿,女侍侍候得更加殷勤,几乎是秦诺一个眼神儿,她就能立时心领神会地将事办妥。很有眼力劲儿。
言霆回来时,秦诺也方准备妥当,两人走了个对头,言霆一笑,当即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大步往新房行去。
那地方被他挂了新匾,上书福寿双全,秦诺瞅着那匾半晌没说出话来,但也到底体念了言霆的心意。
但愿他们二人从此当真都能福寿双全罢。
侍从很有眼色地避了老远,也没提该吃饭了这件事。
反正看起来,这饭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上了。
第62章 当年 错过
桌上摆着两荤两素,还有几道凉调小菜,米饭晶莹醇香,入口带着一股浅浅的甜,空口也能吃上小半碗。
秦诺用饭向来积极,吃饭也很认真,言霆一直在给她添菜,秦诺就吃得头也不抬。
她用饭时乖乖巧巧,雪白的脸蛋儿一鼓一鼓,丁点儿声响都听不着。言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只觉她连吃饭都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吃过了饭,言霆陪她散步赏景,过了半个时辰也没说要走的事,秦诺奇怪地看了他几眼。言霆笑笑,拉着她一路回了屋:“今日无事,我们好好说说话。”
秦诺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成亲后的两天她过得迷迷糊糊,后头他又忙得脚不沾地,她心里始终存着事,却一直没忍心拿出来给他添烦。
四下无人,秦诺偎在言霆怀里,看着窗外雪白的云,湛蓝的天,心也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总是要把这些刺·拔·出来的,她心里有许多介意,对未来也有很多顾虑,但她如今想好好过日子,就得弄清楚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好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能让她清楚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我与姜陌并无干系,若硬要牵扯,便是她的父兄及其族人在一次对战中对言家军襄助良多。”那一次外族入侵中原,言霆带兵迎敌,彼时姜陌的族落死伤惨重,见定王府带兵迎击,便立时归附以求得庇护。
姜陌一族在边城生活了几代,在那么一处荒凉的地方,很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只是那场对战太过惨烈,到了最后,姜陌族人几乎死伤殆尽,其父兄也先后殒命。
姜陌父兄是主动赴死,死前将族中数代累积的财宝和几幅地图尽皆献上,除了求言霆为他们全族报仇外,还想求这个于他们全族有恩的人为族落抹去罪罚,除去贱籍,让子孙后代能堂堂正正存于天地之间,不要再像他们,无地可容,只能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苟延残喘。
“姜陌一族身有重罪吗?”秦诺听到这儿,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嗯。”言霆摸了摸她微凉的发丝,答道:“曾受牵连,罪犯忤逆,数代打入贱籍,身份比奴仆尚且不如。”
“可这事并不容易。”秦诺想了想,摇头道:“除非其族人有盖世功德,才能得了宽宥,否则这种情形,便是改换了朝代也是无法除籍的。”
言霆一开口便提到姜陌之事,就是不想再让秦诺为此烦忧,岂知这丫头的念头都在他身上,头一个念着的,竟是怕这些事为难了他。
言霆心里酸涩,抬臂将她抱到腿上,笑着亲了亲她的脸:“既要除籍,多立功,多办事就是。”多的言霆并没有再与她说。
当年姜氏一族算是有些功劳,姜陌父兄皆是好汉,与他也多有情分,他没有收下那些财宝,转而教人送到姜氏存活着的那些妇人孩子手上。情分到这里,也就剩了同袍之谊,若较真来说,言霆算是姜氏的恩人。
毕竟当日外族来袭,是言霆差人将姜氏妇人孩童一并送往他处避祸,才让姜氏能有血脉延存。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日,都是言霆在照料姜氏。
直到姜陌行差踏错,亲手在秦诺心上种了一根刺。
言霆的眼神很有些冷,他并不是个宽和仁慈的人,对姜氏也已仁至义尽,姜陌既视姜氏前途和父兄性命如无物,他也没必要再存不相干的怜悯之心。
他没有杀姜陌,只是给了她和姜氏余人一条能看着些光的路。
他知道那条路有多么难,对当日备受父兄宠爱的姜陌来说,那条路无异于千刀万剐,求死不能。
但那是他能给姜陌的最仁慈的路。
“姜陌武艺过人,且通数族言语,又通些奇门遁甲之术,她想为父兄报仇,我便着人将她从战场送回府中,令其与府上幕僚共议战事,并商讨章程,混入各部探听消息。”
秦诺看着言霆似浸了寒冰的眼,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言霆目色倏地一软,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无奈地捏了捏秦诺的脸,轻声道:“我不让你往我那院子里去,是因为那里住着许多幕僚门客,人太杂乱,我不想让那些人看着你。”
秦诺怔了怔,一直以来卡在心口的这根刺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拔·出来了。
“我与姜陌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不论当年她与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没说几句,就引得人家对你情根深种,定王真是好大的本事。”秦诺皱了皱鼻子,没忍住酸了一句。
真相如此,让人哭笑不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让人心里不上不下地难过。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阴差阳错,在当年的分别里狠狠推了一把。
“是我的错。”言霆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眼里的委屈和疲惫,心口猛地疼了一下:“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秦诺摇了摇头,闷着脸好一阵子不想说话。
言霆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耐心地等她缓过这阵低落。
“其实也该感谢她,若是当年我没下定决心离开,只怕到了今日,王爷还要想着给我寻个婆家吧。”
话说开了,有些事就不能不面对,言霆叹了口气,心疼地抱紧自己的小傻瓜。
“我怎么能舍得。”他从这几句话里听出她心里的另一根刺,心口泛上一股细细密密的疼意。
秦诺一时间不想说话。
失去了才知道重要,才知道要找回来,这真的是喜欢吗?还是不舍,愧疚和执念呢?
“还记不记得我临行前与你说过的话?”
秦诺诧然抬眸,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秦诺才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两句当年他说过的话。
言霆点了点头:“既然你记得,就该知道在你我未曾分别之时,我便已倾心于你。”
“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我好了之后就不见你了,以为那些都是梦里头的胡话。”秦诺头晕得厉害,想到当年那些美梦一样的话,就觉遗憾又无奈。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误会。
信阳陷落之后她病得迷糊,以为那些甜言蜜语,宠爱哄劝都是大梦一场,岂知那些竟都是真的。
言霆半日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说,等小姑娘眼见着要落泪了,才哭笑不得地搂着她慢慢哄:“乖,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言霆皱了皱眉,狠狠在她嘴上亲了下。
当时两人都是清醒的,他以为自己说的每句话她都听进去了,岂知这丫头根本就当那是个梦。
这个黑锅谁都背不着,却教人遗憾又涩然。
“是我的错,我该给糯儿立个字据,再按上手印,那些轻飘飘的话哪里能让人安心。”
秦诺抿了抿唇,含笑带泪地摇了摇头。
其实不管当年如何,都只与二人的情感有关,就算她当年听清了那些话,该走还是要走的。
外祖母命在旦夕,特差舅舅接她回去再见最后一面,这对于当年一夕之间失去信阳所有亲人的秦诺来说,是一个不能拒绝的请求。
谁能知道那次的探亲之行居然阴谋重重,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喜欢我。”委屈一旦决堤,是难以轻易收回去的。秦诺知道自己不讲理,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讲理。
言霆吻掉她的泪水,喉头沉涩得说不出话。
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顾虑重重,说自己薄情冷心,说当年的自己心里装着天下,盛着野心,唯一不愿装的,便是这个长在他心尖儿上的小姑娘?
他不能为自己说出任何一句辩解,那些年月里,是他的凉薄让她伤了心,冷了情,以至她会轻易为姜陌言语所伤,又不肯信他对她的喜爱深情。
她这些年所受的每一分折磨,都一点一点地还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敢去想,当年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小姑娘,是如何在重重伤害下心灰意冷,轻易远走的。
那是她最无助,最伤痛的时候。
信阳陷落,她的叔叔婶婶皆随城亡,他却在彼时留下了轻飘飘的一番话,便转身离开,远赴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