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王爷身边已久,从未见过王爷与女子亲近,往日兄弟们凑在一块儿浑说浑喝时,也不是没有大着胆子说过此事。
王爷年岁不小,搁在普通人家,就算不眠花宿柳,也是当成婚娶妻的时候了。只偏偏他们王爷,多年来冷心冷情,过得比和尚还清净。
日子久了,他们还当王爷得孤身一辈子,谁知王爷就带了个女人来,还百般地疼宠爱护。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王爷勾成这副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绝不敢相信那高高在山如神仙君王的主子会有如此急躁甚至疯狂的一面。
下属很快自己退了出去,言霆也早已将人拿斗篷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秦诺还没喘匀气,这会儿也来不及再问更多,只蔫巴巴地闭着眼任他抱回了屋里去。
章岳很快被请到了书房中,隔着帘帐探了脉,好半晌,章岳方起身拱了拱手,而后自己先走了出去。
秦诺累得动也不想动,了了一桩心事就偏头抱着被子睡,最后一丝意识坠入梦乡前秦诺还挣扎着念着睡好了再和言霆把话说清楚。
言霆落座前亲自给章岳斟了茶,章岳笑呵呵接了,直接喝了一口方道:“王爷新婚,我等不及表示,真是罪过罪过。”
言霆摆摆手:“来日王府自有婚宴,先生不必惋惜,眼下她的身子要紧,不知先生可瞧出什么了。”
说到这个事,章岳脸上的笑也慢慢收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二方道:“恕属下直言,王妃身子内虚得厉害,体内还藏有余毒,虽不至立时危及性命,可调养不好,说不得会于寿数有碍。”
瞧着言霆的脸色,章岳忙又道:“这些日子王妃似是补养得不差,照这么下去,慢慢调养也就无碍了。但是短日内,这夫妻之事还需多缓上一缓,我的建议是一月至多两回,孩子也先不能要,若能一直照着我的方子吃下去,再添着王爷寻来的那些珍药,至多一年,房·事上就不必再有忌讳,五年后说不得便可产子了。”
章岳说得像是轻松,言霆心里却丝毫松不下来。他忖了忖,还是问:“圆房之后,她肚腹难受得厉害,这有没有妨碍,是否需服药调理?”
这事章岳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虽还没和那位闻名多时的小王妃见上一面,但对此人可丝毫都不陌生。他瞧了瞧言霆的身板儿,又想了想方才隔着帐帘瞧见的隐约身影,再三斟酌才轻咳了一声道:“王妃身子虚,这……帐中之事总还得……还得温柔些好,且不可一味折腾……”
章岳去瞧言霆的脸,剩下的话没说,全写在脸上了。
言霆这会儿才觉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将前日新得的茶赠了章岳许多,好容易才把人打发走了。
章岳摇头晃脑出了屋,走了几步,回头又望了一望,这回笑得满是欣慰感慨。
到底是把人盼回来了,他啧了一声,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一面走一面暗道这小王妃新婚之夜恐是吃了苦头了。
王爷好容易把人叼在嘴里,能给剩块骨头就不错了。他适才诊脉时,可是看着那截儿白莹莹的手腕上犹有红痕呢。
这哪是洞房,这是吃人哪。
第61章 糖蒸酥酪 金贵
白瓷盘,红果糕,如红梅落白雪,瞧着便凉沁沁地,与这炎炎夏日很相衬。
红果糕被印成了花瓣儿的模样,鲜红晶莹,入口微凉。桂花蜜的清甜和着果糕的微酸,一瞬便将心口微滞的一股暑气尽皆驱散。
秦诺喝了口花茶,但觉饮在口中浸着一股细细的甜,可再一细品,却又只余了些浅淡的茶香,恰好将果糕过于厚重的滋味一并化去,和成另一种沁入心脾的甜香。
她拍了拍手,在躺椅上无聊地翻了个身。
她来这观星台已近十日,言霆除了头两天能整日地陪着她之外,其余时候都得忙到夜半才能回来。如此,秦诺也只能日日在这观景台上观山看云消磨时光。
“王妃,这是小厨房新送上来的,请王妃吃着玩。”侍女轻步移来,双膝跪地,双手微抬,秦诺稍一侧脸,恰能看到托盘上的碗碟点心。
搁着前两日,秦诺还要与这些女侍推让一番。她再娇生惯养,也不惯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像是自己没长手没长腿似的。
可经了这两日的折腾,她也不再为难这些女侍,她拒了她们的服侍,才是平白给她们寻了麻烦。
秦诺没推拒,只是直接从躺椅上站起身来,缓步挪到栏杆旁闲闲四下望去。
那女侍也由此站了起来,此刻她再服侍,只需稍稍小心,而不必动辄跪拜了。
托盘上一共盛着四个豆腐皮儿的包子。
豆腐皮蒸得油亮细润,上以蛋清糊口,秦诺拿帕子擦了擦手,才小心地捏起一个,就着碟子慢慢品尝。
四个包子还没巴掌大,这会儿没到用饭的时候,这些也只是垫个口。
两荤两素,秦诺最喜欢的是杂素馅儿的包子。馅料都用高汤蒸透了,味道鲜甜不腻,入口只余润香。
荤肉包子得蘸些醋酱,有酸甜味的,甜辣位的,还有酸辣味的,秦诺挨个尝过去,只觉哪个都好吃得紧。
她眯了眯眼,在酸甜味酱料里多蘸了两下,等把包子吃完了,才笑眯眯道:“今天的包子很好,赏。”
女侍屈膝谢恩,恭敬小心地退了出去,而后又有两人端了盆,捧了巾帕来仔细侍候她洗漱。
盆中的水温热,腾起的气浮着浅淡花香,清清的,不携一点甜腻气息。秦诺净了手,又有女侍上前矮身半跪,拿出香脂慢慢给她涂匀在手上。
“去问问王爷中午是否回来用饭。”
女侍应了声,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下,不过片时,这观景台上就只剩了她一人。
不过秦诺知道,这里是有人时刻在暗中保护的,那两人她前些日子见过,只看眼神就知是功夫颇佳的好手。
山中渺人烟,连日子都过得慢慢悠悠,懒懒散散。秦诺重新窝回躺椅上,眯着眼享受着迎面拂来的微风。
山里的暑气并不盛,便是这会儿太阳当头,也没有山外那般热燥的暑意,倒当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秦诺再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眯着眼往里望,脑袋里钝钝地转不动,半晌才懒洋洋地想,哦,再往里走,屋子里就很凉快了,若是到了暑气最盛的时候,也不过只需多拿一把蒲扇,多放一碗冰块,小打小闹就能轻轻松松地过完一整个夏天。
她在这里半睡不睡,半醒不醒,可苦了前来回话的女侍。
女侍不敢贸然出声,怕惊着这雪玉堆就的人。她侯了片刻,到底是伸手轻摇了摇柱子旁置着的小风铃。
这风铃是专为秦诺设的,就是怕侍从来回话时贸然开口,冒犯了主子。风铃声轻,又悠扬清越,专门打造的小铃铛响起时轻轻细细地,丝毫不会惊着人。
自观星台建成,此地多用于练兵议事,便是言霆偶尔小住,也从无需如此精细地侍候。秦诺住进来后,此地便大不相同了,论奢靡精致,便是皇宫只怕也多有不及。
此地侍候的,从有头有脸的丫头小厮,到洒扫粗使的婆子小子,无不尽着十二分的心力,生怕哪里稍一疏忽,就怠慢了这金尊玉贵的人。
连王爷都要小心地捧着哄着的人,他们哪里敢稍有懈怠?
风铃像是清风的口·舌,叮叮当当地诉说着流云心事。这声音让人心里轻快,也稍稍挥散了秦诺浑身的倦意。
见主子睁了眼,女侍忙屈膝行礼道:“回王妃的话,王爷中午是要回来用饭的。”
秦诺懒洋洋起身:“那中午的饭我亲自做,我说一下菜色,你叫膳间儿里准备准备。”
女侍应声退下,一面往厨房传话,一面教闲杂人都暂退出此地,勿要惊扰了王妃。
不过片刻的功夫,凡秦诺所经之地,便只能见到小丫头和老嬷嬷了。
厨房里收拾得和卧房差不离,案板灶台擦得锃亮,都快能照清人影。秦诺哽了一下,深觉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其实不用这样。”秦诺笑着净了手,用浸了玫瑰汁子的帕子擦了擦:“厨房么,你们平时什么样我用时什么样就行,不然我今后都不敢来了。”
她说完这话看着其余人的脸色就知要糟,果然,耳朵里很快便传进了请罪声。
秦诺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手示意大家都起来,她得赶紧做饭,不然你们王爷就得饿肚子了。
其实秦诺能理解此地规矩的严苛,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且此时这里侍候的人大约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所以绷得紧了些,等再相处些时日就好了。
从前她虽在宫中,可宫中的规矩也被先帝祸害得差不多了,后头皇兄虽然想法重新拾了起来,到底是比不得如今势头正盛,且一直在走上坡路的定王府。
眼见定王府如此气势规矩,便更知朝廷已败落成了什么模样。
秦诺要的东西都已经齐备,说是让她下厨,其实眼下也不过只需她来调个味。
忖着言霆这几日心绪算不上好,甚至隐隐有些急躁,她便准备先做个糖蒸酥酪。甜甜的点心能舒缓心绪,再将酥酪往冰窖里搁上片时功夫,就更是消暑解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