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依旧如此。
和池荟结束见面后,苏婥在既定时间之前匆匆赶回城西。
出乎她意料的是,原先经常到天色晚过之后才会出现的祁砚,今天居然就拎着西装外套站在她家门外。
单调不变的衬衫西裤,一脸倦怠的神色,隐隐褪去锋利的棱角,微阖着眼靠在门边,听到她走近的动静,才敏锐地睁开眼。
苏婥诧异又紧张地看了眼手机,没有祁砚发来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不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今早阿姨发消息,她也没能及时收到并给出回复。
所以走到祁砚面前,苏婥习惯性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出详尽的解释。
但她那句“我不知道你已经来了”刚刚吐出第一个“我”字时,祁砚就毫无预兆地单手扣在她腰间,声控灯灭的那瞬,有劲的臂弯轻轻一勾,将她一把揽进温热的怀中。
苏婥愣了几秒,呼吸滞顿地感受着耳边徐徐喷洒过的绵密呼吸,没缘由地心跳骤停半拍,又随着他热息的节奏,一点一点地加快跳动的速率。
扑通。
扑通。
直到碰壁撞上心房的敏感区域。
是心思紊乱的前调。
祁砚最近对她的态度切真切实地变了。
苏婥有些惶然,但更多的是掩埋至深的欣然。
她不知道暴风雨前夕的美好会持续多久,但足够清楚,当下,这一刻,她是满足的。
像是半嵌其中的,祁砚的疲惫压在她身上,沉重又势猛地,又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把她压垮,苏婥有些不知所措,定在原地一声不吭。
祁砚没和苏婥多说一句。
他们依旧是之前那样冷淡又贫乏的相处模式。
但苏婥比之前更懂他了,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她做他喜欢吃的菜,难得愿意陪在他身边,安静地吃完一顿饭。
晚上,苏婥洗完澡出来,祁砚已经躺在床上。
其实如果没有需求压制,他们一般不会睡在一起。
但就这次,唯独这次,苏婥像是心思失控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顺手替他关掉床前的暗灯后,躺到了他身边。
男人的安定近在咫尺,受限空间内每一丝一缕呼吸的交缠,都在迫使着尘埃颗粒的流动越发缓速。
最后,逼近静止。
快要适应黑暗的视线,苏婥静静地感受着男人闭眼似是睡着的侧脸,每一寸目光都在细腻地描摹着独属于他的模样。
不知觉的心动经受不住暗夜的刺激,仿若一瞬间就能飙升至高点。
苏婥都眼睫都未颤,祁砚习惯性揽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她和他靠在一起,脸蛋快要没入他的颈窝间。
祁砚手臂明明只是搭在她身上,却带了不由分说的禁锢感,苏婥离不开他,一时间更因亲昵而不想离开。
她尝试着伸手也环抱住他,没收到一丝拒绝。
越发胆大地,苏婥小臂用了些力,靠他更紧。黯淡下尤带微哑的低语,是她低微先起的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一秒。
两秒。
三秒。
祁砚难得地给了她回应,尽管还是淡漠疏离的语气:“嗯。”
“你之前收到过的那组照片,”苏婥鼓起勇气,却越说越没底气,“那组我的照片……”
她没问完。
黑暗中,不动声色却已然酿生的试探。
她在跃跃欲试地试图撕扯开那层模糊不清的隔膜,却在话落的那瞬,莫名落了下风。
盘蛇在洞内伺机窥探外况,也要看时机是否正确。
祁砚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搂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明所以地加重了。
她的问题,他没答。
给出的回应只是低沉滚过的避话:“睡觉。”
苏婥没再出声。
但相应地,她开始心生不安了。
他们之间仿佛一直有某种不安定的因素在沉默中肆乱发酵。
这枚因素就像不定时炸/弹一样,风云飓变时始终安静至极,却隐含危险地根本不知道哪天会爆炸。
危险系数与日俱增。
压迫神经的能力不见休止。
似乎都在等待引线点燃的那天,所有人都落入惴惴不安。
*
清明前夕,苏婥准备去墓地那天,是个阴天。
她不喜欢这种天气,尤其是浓云厚雾压迫的阴天,空气潮湿,寒潮浸骨,不定限的氤氲无形致人难受。
祁砚从来不过问她要去哪,或是要做什么事。
所以早上一起吃完早饭,她等他出门后就打车去了墓园。
今天来墓园的人并不多。
苏婥原先是打算待一会就走,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坏事该来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从来都不会管用。
父亲的墓前,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排人,身着黑衣,严肃端正。
蒙蒙细雨纷扬飘在空中,苏婥的伞柄遮不去那行人浑身外溢的重戾气息,每一点对空间的侵占,都是岌待压迫的。
只是今年来的人,还多了一个根本不可能会来的人,程珈书。
徐照和程珈书同排站在苏琼身后,各自撑着黑伞,沉默压抑地盯着墓上男人的照片看。
而苏琼身后则是站着两个保镖,右边的那个从头至尾都负责撑伞。
苏婥就站在不远处,不远离一步,也不会再多走近一步。
她眸底的淡光已然消散,残存释放的仅有嘲讽和冷漠,生生扎在他们身上。
苏琼常年挂在脸上的忧伤演过之后,很快注意到旁边的苏婥。
眼神一闪而过多余的那点情绪里,除了讶异,似乎更多的是惊喜。她又开始了,墓前演戏的绝佳时刻,以求良心安顺。
苏琼缓缓走到苏婥面前,手欲试不试地伸在半空,又要轻抚苏婥的意思,却又吝啬地多一寸距离都不想跨越。
“我不知道你来……”苏琼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婥婥,真的好久没看见你了。”
苏婥不想过多废话:“收起你那点虚伪,我不需要。”
十有八/九的态度,苏琼并不在意,“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父亲,真的没想到今天会碰上你。”
这话是真是假,苏婥暂且不辨别。
要想知道她的行踪,对他们来说早是轻而易举。
“看完了是吗?”下一句理所当然,她冷硬说,“那你们可以走了。”
苏琼一脸难忍,没应她话。
程珈书继而撑伞走来,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定在苏婥身上,“我们谈谈。”
苏婥只身一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这是公共场合,他们再有危迫,都不至于动她,“我和你有什么好谈?”
程珈书和苏婥向来不打感情仗,今天却异乎寻常地走起别样路线,“按理,你是小辈,该喊我声姑姑。”
这“姑姑”两字,苏婥是听笑了。
她见有人来扶走苏琼,也不介意地脱口而出:“一个差点当上我继母的姑姑,我不敢有。”
好在苏琼走远了,没听清苏婥的话。
但程珈书的脸色明明白白地骤然变化。
她恨苏婥的精明,这么多年拿捏着她不得见光的秘密,知道有苏琼在的一天,她就不敢动她,现在背后站了祁砚,她更是不敢动她。
知道苏琼走远后,程珈书睥睨的目光没一点温度,“那又如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改头换面的那天会在什么时候?”
苏婥鼓了鼓掌,“精彩是精彩,可我一点都不拭目以待。”
“她来,我能理解,那你呢,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苏婥大概能猜到原因,但她没说,“你就这么喜欢和她抢男人?”
这话实在挑衅,程珈书鲜少淡妆的一张脸很快被戾气充斥。
她盯着她,毒如蛇蝎,“我抢了又怎样?是她自己守不住,没本事的是她,不是我。”
“那你怎么不当着她面去说?”苏婥抬了抬下巴,意在指向墓前的苏琼,“我父亲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就算要讨好也最好清楚一点,你来这,我就让你滚。”
程珈书真是没想到,徐照上回说苏婥锋芒毕露竟真不是假话。
小姑娘可以,年纪不大,倒是和祁砚一样狂妄。
“你看不起我,那你觉得你靠山还能撑多久?”程珈书没再和她拐弯抹角。她画着细长眼线的眼微挑,妩媚却凌厉更甚,“婥婥,长点脑子。”
苏婥晦涩地盯着她,没说话。
程珈书今天逮着来捉她,就是要给她敲警钟,“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从他手里把我要的东西拿回来,二是鱼死网破的时候,我成全你和他。”
苏婥觉得可笑:“我凭什么答应你?”
“因为啊——”程珈书一脸笃定的笑,“你难道不爱他吗?”
苏婥脸色微变。
程珈书现在最擅长的就是洗脑:“爱他,你难道要看他送死?”
苏婥心头一凉。
程珈书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身影整个盖过苏婥,她替她将颊边被风吹起的长发绕至耳后。
苏婥垂落裤边的双拳握紧。
就在她耳边,程珈书唇边含着笑,“温柔体贴”地小声说:“不然,我会后悔当年下手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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