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域盯着放大后的照片看,只字不言,虽然参与感看似寥寥,但明显脸色已然不对劲。
邢译和祁砚配合得好。
祝域先前不明白为什么这起案件上头会要求祁砚一同参与,但在看到死亡时间对比单后,他瞬间明白了内里可能。
祁砚说:“这个银行高管的死亡时间和蒋润一前一后,甚至可以说是同一时间段内,都在‘加纯’凌川总部附近,一个坠楼,一个投河。那条河正好是监控失效区。难道真有这个可能,同天同一时间段,两条命案?”
毕竟证据量少,祝域一时之间还判断不出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还是大概率说中。
邢译把照片从投影机上取下手,又拿出一份地点测距单,上面有两个死者工作点和死亡点的对比。
数据显示,蒋润就是从办公室坠楼身亡。
而银行高管不是,凌川地域算广,一东一西两块的最远直线到达差距都需要起码两小时。银行高管家住凌川靠西,工作支行也在凌川靠西,无论是哪种可能,他想寻死都不可能到凌川东部的“加纯”总部。
这代表什么?
祝域没问出这句话。
但祁砚帮他说了:“这很有可能是典型的声东击西。”
掩人耳目的手段,祁砚不是第一次见了,心里自然有数。
但为什么他能这么确定,是因为死者的裤兜里,有一张真的邮票,模样大小都和阚临手上拿到的那张毫无二致。
同样地,上面印着熟悉的三向花瓣。
不过这点,祁砚并没在会议上点出。
还不确定的证据,甚至可以说是和当年“7.15”案件有关相似的证据,现在没有站稳脚跟的足够依据,他们就必须最大程度规避风险。
会议结束后,祝域还有工作需要提前离开,零零落落的队员散场,最后只剩下祁砚和邢译两个人。
他们没走,是因为还有问题没聊完。
如果祁砚没有和邢译点明邮票这点细节,邢译可能在分析上会出错。
但现在有了袋中邮票这一点,邢译翻过资料,有所顾虑地问他:“这种邮票是极为常见的基础款,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死者生前是集邮爱好者?”
祁砚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邢译疑惑抬眼看他,“怎么这么肯定?”
祁砚可以说是对当年“7.15”案件最为了解的人,所以关联的邮票模样,他比谁都了解透彻。他拿着的笔尖敲了下邮票本身。
“这个三向花瓣图案虽然在邮票中很常见,但仔细看,正常类型的呈现方式都是三角朝向,每个朝向的花瓣尖上还都印有弯月。”
祁砚说完之后,翻出蒋润和银行高管的死亡照片,收集的邮票放大图,再加上从阚临那边拿来的,现存于塑封袋中的“邮票”。
无一例外地,三处“邮票”上的三向花瓣都只有朝北方向的那片花瓣上有一轮弯月,而下面两处花瓣空空如也。
邢译明白了,“这是刻意的模仿,来混淆视线?”
祁砚没否认。
他再拿出“7.15”案件现场遗留的那张“邮票”图,摆在邢译面前,“看看,是不是异曲同工?”
邢译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心中一凛。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毒品邮票设计,这次难道又是新一轮闭圈吗?
*
毒瘾疯狂扩散后,洗胃、虚脱、昏迷……接连超出预料的发展,阚临最终艰难中逃脱,悬殊中捡回一条命,在医院病房醒了过来。
第一时间,守在这的林诀通知了在警厅的祁砚。
祁砚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邢译结束对话。
赶到医院,阚临正好在耍小聪明要溜。
紧急绿色通道,祁砚随意地靠在栏杆边,刚抽完一根烟。
袅袅余烟都没在发烫的灰烬中消散,“蹬蹬蹬”的拖鞋撞击楼梯声就在空旷暗沉的楼梯间惶然响着。
这是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
祁砚设的。
其实方才,林诀在听到祁砚说“放他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阚临可是他们抓到的涉重毒贩,按照规矩,怎么可能可以这么轻易放走。
但一秒后的转折,林诀懂了。
“方昀”是集团涉毒,按理来说是存在多向支线的。
阚临是阚家太子爷,阚家参股“方昀”,不享有绝对控制权,但享有定度分红。赚钱的时候彭满钵满,出事的时候全身而退,早就预料。
阚临虽然名声不好,但无论犯多大的事,都从未因错事蹲局。
这不就代表着有人在护他吗?
阚临曾经醉酒后有警告过祁砚——“你以为你换个身份潜入‘方昀’集团,抓了那几个插不上几句话的人,缴了一批毒,你这边任务就算完成了?别做梦了,你当上面掌权人吃素的?”
这就代表着虽然阚家现在抛股退出“方昀”舞台了,但内部的肮脏事,未必知道的会少。
他能这么有底气地说,就代表着还有人脱逃在外。
现在阚家对阚临被抓的态度不明,阚临想靠自己逃,祁砚当然要成全他一把。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祁砚的人早在矮楼住院部的每一层都设防,阚临想逃,也要看他和他同伙有多少本事。
果然,祁砚在中断楼梯间,阚临的逃跑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如铅重,慌乱引人心浮。
祁砚手上那支烟燃至末端,他利落掐灭。
阚临和他还差拐道的半级台阶。
手边清洁工人暂时存放在楼梯间的推车一动不动。
底层桶罐中装满了清扫的水,浸没在阚临急促不定的逃声中,无端地水面开始微晃,涟漪四起的不安定因子开始扩散在回音不断的楼梯间。
因为视角盲区,所以阚临偷走别人手机后,边打急求电话,注意力硬性分散,在跑到三四层的中间台阶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祁砚在三层倚墙等他。
想刹车,可来不及了。
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阚临心中陡然漏断节拍。
最后下去的那几级台阶被祁砚刻意撒了水,现在白色瓷砖面还滴滴答答地淌着冰冷的水渍,是骇人的前奏。
顺着惯性跑下,阚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急促发颤的步伐,那一脚踩上倒数第三级台阶时,鞋底打滑,身体失稳。
他想要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手都为时已晚,整个人重砸似的踉跄下去。
还差几步距离,祁砚一脚踢上清洁车,阚临来不及惊呼,人在几秒后撞上清洁车,底盘的水洒了他一身,病号服湿透,手机摔落在旁边干燥地上。
水痕快要波及到手机上时,祁砚捡了起来。
电话已然被对面接通。
祁砚单手钳制住倒在地上疼到无力反抗的阚临,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女人微促带烦的话音:“又有什么事?”
这次,祁砚笑了,是讽刺的:“程小姐,够巧。”
对面顿然哑然失语。
*
且不论阚临有没有本事逃出祁砚的把关,程珈书那边会不会帮他都是个问题。一个已经等同于半生落网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
所以在新一轮问话中,祁砚简明扼要:“认识程珈书?”
阚临这时候还想着保程珈书一腿,企图她能以原先礼尚往来的商业姿态,出手保他一次。
但阚临算就算错在,程珈书本质上是个商人。
从商利益相关,程珈书只可能做利己的事。
警厅渗透着寒凉的审讯室,阚临还在硬着头皮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砚似是早就料到阚临会是这种态度。
他也不急,信手拈来的兜圈,谁比谁有耐心?
审讯室外站着紧张神色的祝域。
现在案件到了关键时候,谁上手都不如祁砚能戳中要害,上头在明查案件,这次的涉毒案绝不能出一点差池。
祁砚知道,出手一如既往的利落。
桌面上就近摆着一份牛皮纸袋,白色线丝层层环绕关口。他绕开后,抽出里面的照片“啪”的一声丢在阚临面前。
照片上是“他”在赛车现场观众席上欢呼。
阚临原先还能装得波澜不惊的神色,在目光所及这张照片的刹那,骤然有了鲜明的转变。像是被人戳中软肋,一时之间拿不出丁点反驳的狠话。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阚家只供一个太子爷,究竟谁真是假?
祁砚眸色是纯黑幽深的逼人。
照片摆在眼前,他手握第一手证据,拿捏妥当地说:“现在想聊了吗?”
阚临冷笑了下:“祁队这是什么意思?”
他演戏本领算强,就算照片摆在面前,也能孰而不思地就拿出精妙的应变策略:“现在管人连娱乐都管了?”
“娱乐?”祁砚眸底闪过一丝讽刺的哂笑,反手就把国外这场半封闭式赛车的时间档甩在他面前,“有本事既出现在国内,又出现在国外的,你是第一个。”
阚临差一点就要大惊失色。
他就是知道这场比赛是半封闭式的,不关注的人进不了内场,关注的人也未必能拿到第一手照片。
“他”在内场,这照片是怎么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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