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他豁出命似的飙车模样,那银灰的轿车渐渐偏移主干道,转而冲向了一旁的绿化带,再是急刹,引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响。
当车冲撞上树木的前一秒,车内,她全部的神经绷成弦,浑浑噩噩着,感到眼前有黑影压下,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他终于微有些回暖的温度,裹上来。
轰然巨响,轿车熄了火。
小货车紧跟他们身后,车里的小兄弟踉跄下来,步伐不稳。
轿车的车门是反锁状态,好在副驾驶的窗户是破的,小兄弟费了全身的劲,狠狠拆干净玻璃,再一看,他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女孩竟然醒着,似乎没受什么伤,整个人迷惘又惊惧地定在了那,被她抱着的,则是带了斑斑血迹的男人。
似乎是窗户破碎,碎的玻璃划伤了男人背部。
第二十八章 【锁链】 钥匙
像是四周的空气被抽干, 她无论怎么呼吸,都没办法放松自己,只是抱着他, 心里是知道的,知道车窗破了,所以他好不容易回暖的温度, 又凉了下去。
最后,她整个人已经恍惚。
因为撞车之前, 他是解了安全带,扑向她。
一手扶在他的背上, 摸到血,怕触到他伤口, 白霁溪不再动,静静的始终抱着他, 他的重量有一些沉,她指骨绷得雪白也只是紧紧抱他, 窗外的年轻人还在,她认得,那是邵汀渝的小尾巴, 她目光冰冷,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睛。
声音是沙的:“故意伤害罪,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致人重伤,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些, 邵汀渝没有告诉过你?”
半个小时前,她才走出省一医院,而那时, 她实在料不到,会半小时之后再次回到医院来,更没有料到,陆三会出现。
急诊室外的走廊。
除了她,空无一人,套在陆淮深的大衣下,她指尖藏在袖口中,露出莹白的一点光泽,就捏了捏衣领的扣子,垂眸嗅了嗅,闻见他的气息。
“小丫头。”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白霁溪循声看过去,怔住。
叫她的是位中年人,眉宇硬朗,气派却温和,她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不仅他的容貌她感到熟悉,他的声音她亦是觉得耳熟无比,恍然,就明白过来:“三爷?”目光挪到陆三身后,望见了邵汀渝。
她泛白的唇顿时轻抿。
望着他,她一身疏离,如是上法庭一般带了锋芒。
邵汀渝沉默的伫立着,胸腔渐渐撕裂出疼痛,但见她没有受伤,他放了心,沉哑出声:“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我朋友。”
她听了这一句,就不愿再听了,转过身,陆三正与院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他回过头,对她招了招手:“小丫头。”
“小深没有危险,我看你也累了,所以我安排了房间,你现在可以去休息休息,如果觉得哪儿不舒服,这位医生会带你去做检查。”
他话音一转,蕴着笑意:“当然,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也会安排车。”
小姑娘纤长的睫毛微微抬起,睁大了些,似乎意外,原来她还可以选择离开。
这时候,陆三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柄铜黄色的钥匙交给她。
钥匙的边缘粗粝,她拿到手心,摸了摸。
陆三便告诉她一处地址,最后,他温和笑着:“去吧,车应该到了。”一并告诉了她车牌号码。
他这是直接替她做了选择?
白霁溪心想着,却不好驳了长辈的面子,收好了钥匙,临走之前看一看急诊室的门,这才依着陆三给的车牌号码下楼去。
车停放在路边,司机候在车门旁,恭敬地将后座车门打开。
她始终握着那柄钥匙,手心温暖,钥匙也被暖的发热,白霁溪坐进车里,摊开掌心再次端详起它,突然司机惊慌地叫了声。
她抬头,就见司机刚坐入驾驶室,忽而被人硬生生拽出车子。
拽司机的人,气力不小。
透过车里的灯,她看清楚了那人是谁,脸色不由变冷,等那人坐进驾驶座,她出声:“邵汀渝。”
他后背僵了僵,一言不发地重重关上车门,反锁,透过后视镜他看着她:“车祸不是我指使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我朋友犯了错,我已经送他去派出所,立了案子。”
她蹙眉,觉得荒唐:“你拽司机下车,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闻言,他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许久,就抬手拧动了引擎,声量低了些许:“我送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开车。
白短袖,简单的裤子,但他惟有骑着摩托时,衣摆似帆动,才会显出锋利的少年气,仿佛无所畏惧,而不像现在这般,被拘束在驾驶座。
车里的空气都显得格外静谧,她松缓了语气:“那你知道我想去哪?”
他一直不说话,等来到了红灯的路口,停下车,他才回头。
车窗外有霓虹灯闪烁,她的脸庞显得模糊而朦胧,兴许她是累了,将脑袋往车窗一靠,露出袖口的指尖将那柄钥匙摩挲,“我想去看看那栋房子。”
三爷不会无缘无故,将一柄钥匙交给她。
何况,这钥匙,令她总觉心头微暖,像是很早之前她就见过它。
靠着车窗,车窗外雨雾四起。
病房这边,窗子上同样是雨迹横斜。
偌大的病房,陆三便瞧着窗上细密的水珠,当有水珠流淌下来,他目光随着它而动,半晌,身体略略后靠,靠进了座椅,声音中依然透着平静与从容。
“小深,我是不是说过,你可以追回小溪,但你不能向她透露关于从前的任何事情,不能强制她去回忆起来。”
“你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话音落下,门外泛起拘谨的敲门声,安文的声音低低在门外:“三爷。”
“进来。”
安文于是推门而入,一抬头,发现先生睡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当下眼皮就跳了下,更加不敢怠慢地去到陆三身旁,微弯着身,渐渐心惊胆战。
这位三爷,虽是气派温和,锋芒内敛,但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力量。
便听这三爷缓声:“因为这些天,小深在医院里请了假,一直和白家的小姑娘待在一起,所以,他便没让你们这些保镖跟着他。”
的确是这样。
但安文哪敢吱声。
反倒是陆三笑了笑,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拿起:“不能再有下次。”
简单几个字,安文听出来了,三爷的意思,是指不管先生让不让他们跟着,他们都必须得跟着先生。
安文知道,陆家从前做的是军火生意,而陆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双手干净的,多多少少都染过血腥,想到这儿,安文更不敢吱声了,送陆三出了病房的门。
陆三最后叮嘱:“你守在这里,另外叫人去喊医生过来,小深需要打一针镇定剂。”
“我需要小深睡到明天早上。”
正是夜深人静。
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惟有邵汀渝开着的这辆,在封闭的车厢内,安静地能听见她睡着的气息声,轻轻浅浅,他分明也感到一丝疲倦,可思绪一直绷紧,于是开着车,选择了安全的地方停下。
凌晨四点,他轻推车门,下了车,拿出烟来点燃。
苦冽的烟草气味充盈肺腑,挥散了那一丝的倦意。
靠着车门,微微侧过身,漆暗的车窗内她仍然抵着窗睡,烟草燃在他指间,一点红色璀璨的光,他没怎么抽,任凭着香烟燃烧,最终被他扔到脚边,踩熄了火再掏出纸巾将烟头包起,放妥。
到了她窗子前,他俯下身,凑近,几乎快贴上玻璃。
大学里,他经常会遇见她,可真正认识她,是在学校举办的辩论赛上,他是正方,她作为反方,面对着他,她简直伶牙俐齿。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如今睡着了,脸颊软软,睫毛很长。
他注视着,眉宇舒展地生了点点笑意。
白霁溪苏醒的时候还是迷糊的,全身僵也酸。
她活动着脖颈,发现车平稳地在行驶中,车窗开了小半,晨风清凉,就趴至窗前吸着新鲜的风,等彻底清醒,一扭头,有一些开心:“邵汀渝。”感慨:“你不会开了一晚上吧。”
他看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都行。”她心思全在车窗外面,天未完全亮,呈现鱼肚白,所以街道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并不多,有的早餐铺子没有开,有的正忙活着支起铺子,她又问:“还有多远?”
其实从省一医院出发,离她要去的地方,若是开车,路程只一个半小时。
但是他擅自更改了线路,绕到这么个小镇上来,因为他用手机查过,这镇子上的馄饨十足有名气。
邵汀渝口头应付:“快到了。”
照手机上查到的攻略,他找着了有名的老店子,好在,她没有多想,也因为这家的馄饨确实好吃,她吃的心满意足,然后他载着她,返回她想去的地方。
那是老式的居民楼。
进了楼,白霁溪目光所及,太阳穴隐隐地开始撕扯,像是昨天尝过的那些疼,将要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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