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问这种话的时候吗?!”
“小丫头,不要质疑我的职业素养。”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肃,“如果有过,那他的失踪和这些症状就都解释得通了——显而易见,你把他肚子搞大了。”
岑念:“……”
她脚下险些踩了个空,将将扶住墙角。
“您您您说什么胡话呢!”她脸颊半是羞赧半是焦急地涨得通红,“江与臣明明是——”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性别。但问题在于假孕这种情况的发生不分公母。”
找到问题根源后,电话那头医生显然放松了下来,
“你说的那些症状都是假孕的正常反应。这种情况大概持续十几天,江与臣才会渐渐恢复正常。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被兽类本能所驱使,正在躲在某个安全熟悉的地方专心做窝。”
“……做窝?”
岑念直起身子,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嗯。假孕期间他的意识会比较模糊,动物的思维也会自然而然地占据上风。”
医生说的很坦然,
“不用担心。等这几天过去,生理和心理异常反应就都会消失。你们两个小年轻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
岑念咳嗽了一声,及时打断了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不是重点。现在当务之急在于,您知道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吗?”
这次换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半晌,医生犹疑着开口。
“……一般这类靠吃阻绝药度过发|情期的孩子,房子里都会留一个特殊的房间。如果遇到发|情期异常或不规律的情况,可以把自己关在里面,防止造成骚乱。”
“房间里安静,封闭,对兔类来说是绝对熟悉安全的环境。我猜想江与臣有可能在旧别墅的那间密室里……但问题在于,密室的钥匙通常保存在他们家人手上。”
“江与臣是初次假孕,很难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他家人现在都不在本市。即使连夜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
“……您说的那个钥匙,我好像知道在哪里。”
岑念颤颤巍巍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视线扫过衣帽间,定定地停在落了灰的首饰盒上。
——夏末她与江遇舟发生那场绑架乌龙时,江黎曾一边闲聊着一边带她从地下室的密道走出去。
而那个下午离别之时,那个孩子分明狡黠地眨了眨眼,在她手里塞了一把银色的钥匙。
第61章
别墅的地下室内昏暗而干燥。
周围万籁俱寂, 配合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江与臣蜷缩在墙角一隅,挣扎着睁开眼睛。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属于人类的漆黑和兽形的猩红飞快交替。他的眸光很快混沌下去, 脑子里也一片昏沉。
不对劲。
……他之前还在停车场, 似乎要等什么人……为什么意识恢复之后, 突然就到了别墅地下的这个房间里……
——「因为周围环境很危险。你现在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做窝。」
江与臣呼吸一窒,脑内突然莫名其妙地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仿佛冥冥间, 是动物的本能反应自然而然地帮他作出了回答。他疲倦地喘了两口气, 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思维一片混乱。
……可是又为什么要做窝?江与臣艰难地想,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因为你现在在孕期。你需要一个地方度过这段日子, 并给以后的孩子们搭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潜意识里的那个声音又告诉他。
仿佛在解释, 但更像是在催眠。
眼眸中的漆黑渐渐被猩红所取代。江与臣舒展开银灰色的耳朵和爪子,肉垫颤巍巍地又摸了摸小腹。
皮肤依旧结实、平坦。然而在幻觉里,他却感到那处皮肤微微鼓起。奔流滚烫的血液在这层皮肉下奔流而过, 似乎有微弱的生命在其中萌发。
是的。他记起来了。
他有了喜欢的姑娘的孩子。
他现在需要做一个窝。
……
昏暗的房间里, 黑发青年的眼尾潮红,眸中却混沌一片。他疲倦地地靠着墙角站起来,修长的身躯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茫然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突然抬脚向着角落里的干草走去。
那是夏天时他在花园里随手种的苜蓿草。收割时被太阳晒得蓬松干燥,隐隐还带着温暖的味道。江与臣安静而缓慢地把它们在地上垫成厚厚一圈,而后从边缘开始,用爪子拍打着, 一点一点地加高。直到干草用尽落成一圈高度及腰的墙, 他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疲倦地蜷缩在窝里。
可这样还是不够。
脑海里有什么声音在隐隐叫嚣,反复搅扰着江与臣近乎脆弱不堪的神经。他脸色苍白地反复梳理着耳朵, 爪子,尾巴上的毛发,动作大到接近撕扯。而后把这轻柔的一小堆毛珍而重之地铺到了草垫上,心情才略微舒展了些。
很奇怪。
这种粗糙程度对兽类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潜意识里总是反复想把这个窝做得舒适,仿佛在刻意等着什么人。
……可他在等谁呢?
江与臣停下动作,突然茫然地想。
他现在肚子里有一窝未出世的小兔子。那他应该就是有一个喜欢的人。可他居然一时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
自己是被抛弃了?不然在怀孕这种最脆弱的时期,为什么身边却没有人在?
……那个女孩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只是他虚妄的、被爱的想象?
江与臣倒退几步,重重地捂住了疼痛欲裂的额角。
微弱的火苗顺着血管,悄无声息地燃烧至四肢百骸。他终于再也撑不住人形,衣服撕裂,喘|息着变成了一只虚弱,蓬软的大兔子。
意识模糊之际,走廊里却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在他警觉的倾听中,准确地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
即便已经来过这座别墅好几次,找到那间密室也颇费了岑念一番工夫。
地下空间别有洞天。真正顺着木质楼梯走下去,岑念才惊愕地发现地下的构造居然出人意料的复杂,房间远不止一处。她像走迷宫一样顺着一侧墙壁逐间试过去。几乎走到了扭曲盘旋的走廊尽头,才终于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江与臣?”
她壮着胆子喊。
门后突然安静下去,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她等待了片刻,终于拿出握的温热的钥匙,缓缓插|进了锁孔里。
咔——
伴随着一声轻响,金属雕花的大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一股暖融融的气息伴着青草香,无声地随气流扑到了她的脸上。
“江与臣?你在这里吗?”
岑念一边呼唤,一边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看清房内情况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轻轻地屏住了呼吸。
在昏暗空旷的房间中央,有一个庞大而柔软的,明显是用干草仓促搭建而成的兔子窝。窝的造型仿佛一座浑圆的堡垒,将内里的情况掩盖的严严实实。细软的干草缝隙中,偶尔还能见到一小撮银灰色的兔毛。窝里仿佛有什么动物,正在其中不安地发抖。
“是你吗?”
岑念努力稳住心神。她脱下高跟鞋,赤脚放轻脚步走过去,“江与……臣?”
后半句话微微卡壳。
因为她出乎意料地对上了刚从一只刚窝里探出来的,又大又蓬的兔子头。
银灰色的皮毛仿佛绸缎,抖动间如同月光在上面流泻而过。那只柔软而美丽的,仿佛童话故事里巨型玩偶一样蓬松的大兔子正红着湿漉漉的眼角,腰背略弓起,像是面对敌人一样冲着她微微炸毛,硕大的耳朵在空中高高扬起。
岑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江与臣的兔子完全形态会是什么样子,也曾暗戳戳地表示过自己想见识一番的欲望。然而江与臣对此似乎很抗拒,每次都是生硬地应和几句后就没了下文。
她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见到他原本的形态。
“你不记得我了吗?”
岑念小声说,手试探着向前。大兔子随即猛地朝她挥了一下爪子,警惕地缩到了兔子窝的深处,身上的毛炸得更厉害了,仿佛一个巨大的毛线团子。
然而即使这样,它还在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细白的手在空中一顿,还是缓慢地收了回去。岑念头疼地扶额,血管突突直跳。
赵医生说兔类假孕期间,兽类的本能会盖过人类的意识。眼下江与臣当真沉浸在自己正在孕育小兔子的错觉里,已经认不得她了。
可他现在的身体离不开人照顾。继续像这样不吃不喝地抱着肚子趴在窝里,他早晚会陷入第二次昏迷。
岑念深吸了一口气,在大兔子不安而惊恐的注视中,慢慢地,慢慢地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挂到了兔子窝上。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她放轻声音,学着幼儿园老师跟幼年的自己交流的方式,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看,我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