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现场没有急救箱, 分导演只能叫着场务, 几人合力把江与臣夹起来, 急匆匆地送回了酒店。
“你去哪儿了!吓死人了!你们江与臣晕倒了你不知道吗!”
岑念乍一从场外回来,孙景柔的助理就猛地冲上来, 拽着她的胳膊一惊一乍地叫:
“我的天哪, 我还以为他脸色这一阵子越来越苍白是造型要求。原来他身体真的差到这种地步了啊!”
“……你说什么?”
“哎呀江与臣!现在在酒店房间躺着呢!医生也不知道来没来,你快回去看看!”
岑念晃了晃头,像是没反应过来听到的是什么。
而后她后退了几步, 猛地朝酒店方向飞奔而去。
——不应该把他的话当成玩笑的。
路两旁的风景飞快地向后略去, 片场明亮的灯光在身后愈来愈远。岑念攥着拳头埋头猛冲,肺部火燎燎地一片疼,几乎跑得喘不上气来。
脱水, 心悸, 过呼吸症……
她之前以为“假孕”是一句谎言,从那之后就再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江与臣的身体状态上。可是却不曾想过,其他娱乐圈艺人常见的疾病,也一样会降临到江与臣头上。
她被保护了很久,被逗弄了很久,也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太久。久到她以为江与臣永远都是那个强大恶劣,高冷善良的大明星, 却一时忘了他也会有病弱受伤的时候。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酒店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浮现, 岑念推开旋转门,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一路狂奔。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含着眼泪冲到走廊尽头, 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了最东头的那个房间。
分导演和场务表情严肃地围在床前,周围还零散地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江与臣倦怠地靠在床头,发丝漆黑,肤色苍白。薄薄的一片唇毫无血色,像是春末开败的白玉兰。
“我还是坚持你该去医院一趟。”
分导演朝门口望了一眼,见是岑念,很快又低头跟江与臣交涉,“虽然你现在醒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身体没问题。”
江与臣的眼睛却像是亮了一下。
他下巴微抬,不着声色地朝岑念的方向颤了颤手指,跟分导演谈判的语气却依旧清冷: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缺乏休息,没有必要做检查。”
“你这么敬业我们很感动。但是我们跟DK娱乐也签了合同,如果艺人的健康除出了问题,我们这边也不好交代。”
江与臣垂眼,冷静地打断了分导演的话。
“我的戏份杀青在即。现在拖垮整个剧组的拍摄,再搭上一天十几万的场地费,我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
“如果剧方这边有顾虑的话,把我的戏全都提到明天吧。早点拍完,我也可以早点去医院调养。”
“这……”
分导演和场务交换了几个眼神,随即表示这件事他们需要再和导演商量,可行的话等会儿会再另行通知。叮嘱了几句静心休息好好恢复后,一行人随即颇有眼色地离开,轻轻地关上了门。只留下岑念在靠在墙边上,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江与臣。
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凌乱的黑发后探出来,虚弱地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江与臣头一歪,清隽的脸上又扯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来:
“现在可以给我个抱抱了吗?”
岑念像只小熊一样扑了过去,在床前生生停住,晶莹温热的液体在眼圈里打着转:“我还以为……”
她胡乱抹去险些流出的泪水,声音发涩:“真的不用找医生来吗?”
江与臣摇了摇头。
他疲倦地揽过岑念。又硬又扎的头发靠在她腰上,闭上眼睛轻轻蹭了蹭:“没有必要。我不想惹出麻烦。”
短暂的昏迷没什么。但如果在各种仪器的轮番照射下,被人发觉出他与人类的异样,这才是真正棘手的情况。
所以尽管这一个多星期以来身体异样的状况越来越明显,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多说一个字。
“明天把戏拍完,我会找赵医生到家里去一趟。”
江与臣揪着自己的兔子耳朵,断断续续地开口,“大概是之前服药的副作用吧……不用担心。”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轻笑了一下。
“我是厚脸皮的臭兔子精。”他坏心眼地学着岑念的语气开口,“……所以我是不会有事的。”
酒店的床很大,也很温暖,足够躺得下两个互相依靠的人。岑念被虚弱的兔子精不知不觉间拖进了被子,随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吧。”
他像是示弱,又像是别扭地撒娇。那张素日清冷遥远的脸在灯下似乎像邻家哥哥一样亲近可欺。他把下巴抵在岑念头发上来回蹭了蹭,声音含糊:
“……也许明天早上醒来,一切都过去了。”
*
晚上的那句话说得温柔而稳重。像是渺小的期许,或是不经意的承诺。
……然而江与臣却第一次食言了。
清晨起来拍摄戏份,他的脸色甚至比前一天更加苍白。早饭也一动未动,被转手送给了造型师和其他工作人员。以至于岑念看着监视器时,隐隐有种心惊的感觉。
江与臣似乎是对秦锋临死前的这场戏投入了全部情感。以至于拍摄结束那一刻,工作人员在掌声和欢呼中为他送上鲜花时,他还像一时没有出戏一样,眼角发红地晃了晃身体。
“江与臣?”
岑念费劲地挤到他面前,着急地晃了晃他的袖子,“我们快点离开片场回家,联系赵医生来一趟吧?”
江与臣似乎是怔忡了一下,随即低头,漆黑的眸子异常安静地看向她的眼睛。
“嗯。”
他低低地应和了一声,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你回酒店帮我收拾行李吧。我在停车场入口等你。我们快点回去……”
在深色围巾的包裹下,黑发青年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岑念的心仿佛瞬间停跳了一拍。
一秒钟都没有多耽误。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酒店打包行李,办退房手续。只是在她拖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跑到停车场时,却没有看到江与臣的身影。
……十五分钟,他人就突然不见了。
电话无人接通,信息也没有任何回复。岑念在停车场反复转了好几圈,又几乎把片场翻了个底朝天,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想到昨天江与臣突然昏迷的场景,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
“监控,还可以调监控……!”
岑念喃喃自语了片刻,抬脚朝保卫人员走去。没走两步,却突然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了下来。
章书鸣略显局促地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之前多有得罪,我没想到你是岑总的千金。小姐姐,你务必得给我个机会跟你赔礼道歉——”
岑念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章书鸣却没放弃,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
休养了一阵子,眼下他总算面前恢复了几分帅气清秀的样子。他快走几步,跟在岑念后面亦步亦趋:
“我这次剧里的戏份降成了男五,前天才刚进组,不然早来打招呼了……小姐姐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干嘛呢?嗨,只有别人上赶着来照顾你的份,哪有让你反过来给那小子劳心劳力的道理?我看那江与臣走了也好。你要是缺人陪,其实我也可以——”
“你看到他了?”
岑念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章书鸣。
“是,是看见了。他在停车场坐了一会儿,突然像失了魂儿一样直愣愣地就走了。”
章书鸣咽了咽口水,还是大胆开口:
“你跟他其实也是那种关系对不对?我那天在树丛后都看见了……这种脾气差又不会照顾人的病秧子没什么好留恋的。如果你喜欢这一口,其实我——”
“不要再拿这种话来恶心我。”
岑念冷笑着打断了章书鸣的话,漂亮的脸色笼罩着显而易见的寒意,“你没有跟他相提并论的资格。”
江与臣不是可以随便替代,随便抛弃的那八十个墙头。
他是她从月亮里接过来的小兔子,是她在舞台上第一眼看中的人。
——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存在。
*
轿车飞快地停在市中心的公寓前。刚一停稳,岑念就急匆匆地从车门里冲出来,一边等电梯一边回答电话里医生的问话。
“恶心,头晕,嗜睡,无力,肤色苍白,疑似感冒。”
那位胖胖的赵医生在电话那头总结了一下,语气迟疑,“阻绝药我配置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副作用。”
岑念焦虑地反复按着电梯按钮,内心慌乱不已,“可昨晚江与臣确实是这么猜测的……难道他是患上了什么人类的疾病吗?”
“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电梯厢门打开,岑念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然而两侧的公寓都空空荡荡,完全没有江与臣曾经回来的迹象。
电话那头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医生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你跟江家那小子做过那种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