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后悔这个选择,她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能陪着言阙终老。
云珂静静地躺在言阙的怀里,眯起了疲惫的眼睛。
她这一生肆意惯了,却也尝受了求而不得的苦,可她终究比宸妃要幸运,陪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路。
她不全是他的红颜,却自认为知己二字,她担当的起,只是有些事,只要他不说,她就绝不会越界半步。
就如那一声言大哥一样,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他待她极好,可终究是此情非彼情,她却已经心满意足了。
梁帝近年已经对云氏言氏颇为忌惮,她以为皇嫡子去了,他会放下对两家的戒备,没有想到,她怀着豫津的时候,他还是下手了。
如果三番四次不成,他的目标就会从她身上转移到言阙的身上,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累了。
原本,她心中也和言阙一样,对想要一个清明的盛世,如今她是看不到了,就让言阙好好帮她看看吧。
她神思困倦实在是累了,累了……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言阙念到这里,看到外面的飘起的鹅毛大雪,喃喃,“阿珂,明年开春,等你病好了,言大哥带你去踏春。”
他久久不见怀中的妻子回应,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静谧而安详,一滴清泪就这么落在她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上。
她再也不等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第三十七章 突然变故
梅长苏的病来的突然,却又刚好回避了萧景琰对于聂锋事的询问,但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就像是一颗种子在沃土里生根发芽,最后盘枝错节。
萧景琰的这些情绪,作为枕边人的言蓁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一回,她却再也不想敷衍欺骗他了。
言蓁那日心不在焉地在房里,从药盒的夹层里拿出那个用霍大师雕刻的雨后天晴玉瓶,放在手里把玩。
片刻,玳瑁就到了。
“苏先生怎么样?”
玳瑁沉默了片刻,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火寒之症,并非我能力之所及。玳瑁惭愧于老先生的教导。”
言蓁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手里握着的玉瓶,一时间目光复杂,不过是须臾便下个一个决定。
玳瑁看见言蓁手里的玉瓶,神色惊诧:“这是老先生给主子您救命的药,您要做什么?”
“我二十二岁那年大劫已经过了,这个药,我已经用不上了。”言蓁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她目光淡然地看着一旁的玳瑁,“如你所说,这回他火寒之毒复发,所吃的药已经如数地给聂锋大哥,身边常用的大夫又不在,你又不擅长火寒毒,还能如何?何况用不用这药,还不是我能决定的,得问过霓凰……还有景琰。”
言蓁看着玉瓶:“这里面的药,有些起死回生之效。可这本身也是虎狼之药,也可以夺人性命,能不能熬的过,还是要看他自己。去吧,你先稳住他的病情,一会儿我让母亲去和景琰说吧。”
“是。”
言蓁动身去寻了静妃,正好梁帝不在,她正值空闲。
“阿蓁来了。”经历了九安山之变,静妃却依然恬淡如初,她笑着招了招手,可言蓁却在她的眉宇间读出了忧愁。
“母亲,可好?过些日子,等到金陵安定了,便可回去了。”言蓁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静妃拍了拍她的手。
“伤好些了吗?景琰这几日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顾着你一些。”静妃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蛋,抱怨起儿子来。
“他有男儿大志,我只是小伤不算什么。”言蓁抿了抿唇,她看着静妃平淡无波的眼睛,“母亲,关于苏先生的事,我有一事恳请母亲。”
静妃顿了一下,她抬眸看着言蓁,半晌才道:“你都知道了?”
“是。母亲,如今他因火寒之毒病重,我有一事请母亲做主。”言蓁拿出天机老人的给她的药,“想必母亲听说过两极丹吧?”
“两极丹?”静妃浸淫医术又怎么会不知道两极丹,“两极丹,取自两种相生相克的药,这两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圣药,合在了一起,成为一种可以活死人的救命药。可两极丹也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致命毒药。阿蓁,你要做什么?”
“救他。”言蓁言简意赅地回答。
静妃沉默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九安山的天空,轻轻地问:“那,你想我做什么?”
“用了两极丹,他就只有一半机会活下,虽然不可能恢复到从前,调养的好,颐养天年不会有问题。但,正如母亲所说,这两极丹也是这个世上最霸道的毒药。他用不用,不由我说了算。”
“你想把他的身份告诉景琰?”静妃是何等聪慧的人,她一下就明白了言蓁的言下之意,她皱着眉,“你知道,他的意思。他不希望景琰知道。”
“如今这种情况,还由着他任性吗?他为了翻案昭雪就可以弃所有关心他的人不顾吗?景琰是母亲的孩子,他的脾气,母亲也是知道的。”言蓁所说却戳中了静妃的软肋。
景琰是她唯一的骨肉,她知道他的脾气,又怎么会不疼他。
静妃思虑了一番,她拿过言蓁手里玉瓶,轻声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就由我来做。”
言蓁从静妃那里回来,半路遇上了宁王,她退了半步行礼:“皇兄。”
宁王虽然因为惠妃之故对言皇后有愤恨之情,但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言蓁并无半点不喜。
“弟妹是刚刚拜见了贵妃娘娘吗?我也正要去请安。”
“那我就不打扰皇兄了。”言蓁笑了笑,正要准备走,宁王却叫住了她,低声说道。
“多年前,多谢弟妹赠药。这份恩情,我萧景亭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另到重谢。”
言蓁没想到宁王会说起这么久之前的事,她抿唇浅笑:“都是一家骨肉至亲,而且此事本就是我们言氏一族对不住皇兄才是。”
宁王也也料到她会如此,淡淡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皇后是皇后,这点我还是分的清楚的。也罢,既然如此,有件事怕是你感兴趣。”
言蓁垂手站在一旁洗耳恭听。
“我和六弟都向父皇表明对景琰上位的支持。何况,”宁王自嘲地笑了笑,“父皇的眼里我与六弟本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如今景宣谪出金陵,老五眼看也要废了。我想景琰不日就要册封为太子了。”
言蓁一派恬淡如初的模样:“雷霆雨露具是皇恩。”
宁王闻言恍然,怔了片刻,颔首苦笑:“谁说不是呢。不打扰弟妹了,告辞。”
言蓁目送着宁王一瘸一拐的身影,心下感叹,帝王之子中,萧景亭是一个难得玲珑剔透之人。
只是可惜了。
言蓁回房里,便招了琅玕过来。
“陶爻的事办的怎么样,那些药今天可是送到了。”
“主子吩咐下来是救命的药,我们片刻都不敢耽搁。”琅玕恭恭敬敬地说着。
言蓁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件事,道:“以后不要叫我主子了,改称我为夫人吧。”
“是,主……夫人。”琅玕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照做了,“夫人,这些药是否交给玳瑁?”
“嗯。直接交给她,就说是陶爻叫你转赠给梅长苏的。记住这里可不比靖王府,夏江已经逃出天牢,说不定这里也有他的人。”言蓁前一日接到夏江逃了的消息,心里就忍不住地冷笑。
反正迟早是要清理滑族的,就且让他苟延残喘几日吧。
秋后的蚂蚱看他能蹦哒到几时。
“夫人,少帅面临着生死难关……我……”琅玕本是赤羽营中最小年纪的一个百夫长,和昔年林殊相交更是投契,心中一时间放心不下。
“你去吧。他是你的少帅,应该的。”言蓁冷静地点头,却见琅玕迟疑地看着她。
“夫人不去看少帅吗?”
言蓁闻言,愣了片刻,她摇了摇头:“不去了,今日有人注定身心煎熬震荡,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人安抚他。我去了,怕是抑制不住情绪。不去了。我在这里等着,我相信他会挺过来的。”
因为,他是林殊,那个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
那日,言蓁一直等到子时,萧景琰才回来。
言蓁见他神色苍白恍然,就知道梅长苏应该已经熬过了这一关,心中松了一口气,剩下的由她来处理吧。
言蓁用一只手帮神色恍惚的萧景琰解开外衣衣绳,褪去他已经被汗打湿了的外衣,她听见他说。
“他是小殊。阿蓁,梅长苏就是小殊。”萧景琰脸上挂着凄惨的笑,“我一直以为是我疯了。林殊是谁?林殊是他骄傲张扬、争强好胜,从不肯低头认输的知交好友,是那银袍长枪、呼啸往来。从不识寒冬雪意为何物的小火人,是喜则雀跃、怒则如虎,从未曾隐藏自己内心任何一丝情感的赤焰少帅……可梅长苏又是谁呢?他低眉浅笑。语声淡淡,没有人能看透他所思所想;他总是拥裘围炉。闪动着沉沉眸色算计险恶人心;他的脸色永远苍白如纸。不见丝毫鲜活气息,他地手指永远寒冷如冰。仿佛带着地狱的幽凉。他就象是一团熊熊烈火被扑灭后余下地那一抹灰烬,虽然会让人联想到曾经存在过地那团火焰,却再也没有火焰的灼灼热量和舞动地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