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言蓁所说,这不过是皮外伤,可玳瑁还是把她的胳膊吊了起来,美其名曰,搏些同情,这让她哭笑不得。
被她这么一弄,言蓁的伤看上去重很多。
琅玕武功很好,不曾受伤,珠玑挂了点伤,却也只是皮肉之伤。
过了把个时辰,侍女来报,萧景琰回来了。
言蓁已经换了一身的铠甲,正陪着萧佑宁,为了安抚她讲故事。她笑着点了点萧佑宁的鼻子:“你父亲回来了。让庭生哥哥陪着你说话。娘去把你父亲带过来。”
“好!娘亲要早点来。”
“好,都听我们小郡主的。”
言蓁起身去了主殿,却没有让人通报,因为她在外头时,刚好看到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萧景琰。
看到言蓁的时候,萧景琰的脚步顿住了,他一双鹿眸看着言蓁,当看着她那只吊着胳膊时,瞳孔微缩,抬步朝着她走去。
言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景琰质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你没戴在殿里?”
言蓁被他连着的三个问题,问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抿了抿唇:“我在殿外杀敌。霓凰来时,宫门已经破了,我没怎么受伤,只是玳瑁非要把我包成粽子吊着……”
萧景琰皱着眉,听着她的解释,鹿眼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发现无论她是年少无猜,还是多年爱侣,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伤得怎么样,我看我一会儿还是去问玳瑁吧。”萧景琰无奈地捏了捏她又瘦了不少的脸,“你啊,一贯是报喜不报忧。”
言蓁的右手抓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无奈道:“你还不是一样,我都是跟你学的。给我包扎完了再去办事。记得去看看阿玖。”
萧景琰妥协地点头,被言蓁拉走了。
晚膳他们是和梁帝与静妃用的,气氛倒也是其乐融融。
晚膳后梁帝在静妃的服侍下去休息,靖王夫妇自然告退出来。
他是皇子,又是七珠亲王,在猎宫中分到了一所独立地院落,供他们夫妇和靖王府的人居住。
此次跟着萧景琰来九安山的都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悍将勇兵,所以尽管五日恶战,损伤也不大,只有两人阵亡,三人重伤,其余诸人情况还好,戚猛尤其生龙活虎,只歇了一会儿,就带着人一道上山去参加搜捕叛军。
列战英手臂受了刀伤,用绷带吊着,仍坚持在院门外等待萧景琰,不过萧景琰回来后只看了他一眼,便将他踢回屋子里养息去了。
“真的都是和你学的。衣服你自己解,我的手不方便。”言蓁想着列战英临走时那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由地笑道。
萧景琰也没有指望受伤的言蓁来服侍他更衣,他一边褪下外衣,一边反驳:“这哪里是跟我学的。”
他把衣服挂好,顺手还帮着言蓁褪去外衣,拉着她坐在梳理台前,帮她拿下发间的簪花,看着镜子里言蓁依旧是不改年少朱颜,而他的眼角已经有细纹了。
他搂着她睡下,看着她乌黑的鬓发,说:“国母不宜处死。你放心。”
言蓁抚上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说道:“我没什么好担心。出了这样的事,终究是她咎由自取,半点也怨不了别人。”
萧景琰握住她的手,下巴在她的耳边蹭了蹭:“其他你也不必担心的。我护着你。”
“我知道。”言蓁嘴角轻勾,“睡吧。明日你还有一大推的事要忙呢。”
萧景琰低沉应了一声。
第二日,言蓁在房里看书,萧佑宁已经回复了以往的活力,拉着庭生和飞流还有佛牙一起玩。
琅玕来的时候,言蓁准备午睡。
“什么?”言蓁听着琅玕的话皱起了眉,“苏先生割血给了被抓来的怪兽。他长什么样?”
“他浑身长毛。”
“走陪我过去一趟。”言蓁转身寻了一个药盒,去找了苏先生,她半路遇上了霓凰,也来不及和她解释,与她一起去找了苏先生。
“王妃,郡主。”甄平知道这两位是知道梅长苏的身份的人,所以并未阻拦。
而那只怪兽已经被洗白了。
梅长苏看到言蓁与霓凰,也不避嫌,对她们点了点头,继续对着那个长毛的人说道:“你没必要藏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赤焰军的手环,刻着每个人自已的名字,一旦阵亡了,即使身体受损,也可以通过手环辨认骸骨,对不对?”
言蓁和霓凰对视了一眼,霓凰刚要开口解释,言蓁却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霓凰却明白,言蓁已经知道了梅长苏的身份。
白毛人全身剧烈颤动起来,喉间因激动而发出“呼呼”的声音,牙齿也格格作响。
“我只想看看你的名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梅长苏温和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声道,“来,让我看一下,看一下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会更糟吗?”
白毛人似被他说动,僵直的身体慢慢放软。
梅长苏轻柔小心地拉起他的手腕,缓缓拨开那长长的毛发。
由于手臂肿涨变粗,一指宽的银环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环面也有些发黑模糊,但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以及被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依然可以被辩识出来。
梅长苏面色如雪地看着那个名字,视线渐渐模糊,眨一下眼,泪珠滚落,可是眼前也只清晰了片刻,便又重新模糊起来。
白毛人喘着粗气坐起来,双眼在长毛后窥视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落泪的男子,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刺耳的“嗬嗬”声。
霓凰上前看了那个人的手环,顿时也红了眼睛,失声:“聂锋大哥?你是聂锋大哥。”
“聂锋大哥,我是小殊啊。”说完这句话,林殊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激动,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昔日的战友。
言蓁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激动了片刻,立刻对着门外的琅玕吩咐道:“去,把玳瑁叫过来。”
她行步至聂锋面前,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
“怎么样?”
“我在医术道行不及玳瑁,但可以说,他中毒不深。只是你知道这毒要根治,实在是非他所能承受。”言蓁不是说笑,聂锋与林殊不一样,林殊拔毒时正值年少,底子又好,可聂锋如今快到不惑了,拔完毒那就可能真的没有几年好活了。
“主子,玳瑁来了,还有,还有王爷也来了。”
听到萧景琰来的时候,梅长苏霓凰呼吸都一滞。
言蓁把药盒交给梅长苏,对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要瞒住景琰,说全部的假话是不行的。有些时候,得说一半的真话。”
言蓁说完就出去,她看到了玳瑁,让她进去:“里面那个病人,我医术不够,你去给他看看。”
玳瑁应声进去了,言蓁皱着眉:“你怎么过来了?”
萧景琰被她问得这么一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只是听了戚猛说,有些好奇,所以就。”
言蓁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里面那个白毛人是赤焰前锋大将聂锋。”
“什么?”萧景琰瞠目结舌,他心神一时激动,看到言蓁拧住的眉,也知道自己失言。
“这件事,不能拿于人前,这你也应该明白。苏先生发现了他手腕上的赤焰手环。所以把他带到自己这里照顾。”言蓁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如此。如今是多事之秋,你可别在父皇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被妻子嫌弃的萧景琰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番外 此情彼情
云珂走的那一年,是言豫津出生的那年隆冬。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因为这是她自己为了保全丈夫和孩子的选择。
梁帝最终还是起了杀心。
“你醒了?”
她不知道第几次醒过来听到丈夫说的这句话,她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这么问他。
“言大哥,什么时辰了?”
即便是成亲这些年,她都以闺阁时的称呼来叫他。
“刚过了未时,你已经睡了十个时辰了。”
云珂因为中毒的关系,眼睛已经有些模糊,她不甚在意地点头,又问了一句:“蓁儿呢?”
“她陪着豫津。”言阙扶了云珂一把,见她面容苍白憔悴,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心脏,有些疼,“你好好养病,那丫头很会照顾孩子。”
豫津,景禹,云珂不想多思多想,稳住她的精神。
“嗯,蓁儿是一个好孩子。”云珂笑着点头,她看着眼中模糊的身影,“这几日,言大哥你守着我辛苦了。其实,不必守着我,我也就是睡的多。你日夜守着我,要是耽搁了外头的要事就不好了。”
“我不过是有一些虚衔,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庄子的书,你最喜欢,我读给你听。”
言阙拿着书,让精神不好的云珂靠在他的怀里,她的耳朵贴着他的心脏,她听着他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嘴角微微勾起。
只要这颗心脏在跳动,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有些话,她来不及问,就不问了。
就像有些事,她来不及做,就不做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