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杵在他炙热目光的包围下,手中的茶杯越攥越紧。
他终于不再拘在原地,慢慢走向她,也慢慢说着:“这些年来,我的生活一天不落地往前走,我认识了别的女孩,也跟她们谈过恋爱。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你,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忘记你。”
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眼睛里流动的影像全都是她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温柔的心境。他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她的肩膀,格外认真地对她说:“谢长思,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谢长思,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这句话,真动听。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进她的耳里,又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可她看着他,只是眨了眨眼而已。
他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定是因为他告白得太突然,让她一时缓不过神。他有些慌乱了,然后是更多的慌乱。他急切地再开口:“我们……”
她打断他:“不可能。”
她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眼里也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怕他没有听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可能。”
他完全怔住了,不敢置信。
她十分镇定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拨开,她说:“谢谢你来看我,但现在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停歇了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急切地拍打起了窗户。
谢长思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王安樾落下的外套。
这外套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肥皂香气,如果不是刚才淋了雨又被吹风机烘过,香气应该会更浓一些。
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十一岁那年,妈妈离家出走后,几乎每天都看到爸爸哭,先是偷偷哭,然后边耍酒疯边哭,到最后,把她揍一顿,再抱着她一起哭。她那时觉得,幸福的家庭各个都相似,而不幸的家庭没有比她更不幸的。别的女孩都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她却要忍受别的女孩的父母在背后对她和她的家庭议论纷纷。
为了逃离天鑫机电厂那个封闭的小社会,她拼了命地学习,终于如愿考上了二中。她并不是嫌弃爸爸,也不是厌恶那个已经破碎了的家庭,她只不过是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清静空间和时间。
可谁知,她竟和王安樾分到了一个班,还成了同桌。
她真是泄气极了。在开班第一节 课做自我介绍时,别的同学都很活跃,她却只愿意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名字,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连名字都不想写。
她当然还记得王安樾,因为他妈妈是机电厂的财务。有次她爸爸下馆子喝多了,砸了人家的桌椅,车间的组长孙伯伯带着她去财务室预借过工资。
她和他在子弟学校读同一个年级。有时候放了学,她不想马上回家,躲在操场最角落的几棵桂花树下,要么看书,要么发呆。她有时会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王安樾”“王安樾”。这样的日子久了,她就晓得了,原来他经常带着几个同学在操场下方斜坡的鱼塘边钓小河虾。她觉得他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种舒服惬意的感觉,后来无意看到他的“三好学生”奖状,又觉得他的那个“樾”字,写起来也很好看。
一个好听又好看的名字,却在她去二中上课的第一天,吓得她不敢抬头走路。
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他认出她来。听到他跟同学说起机电厂的子弟学校,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在她觉得她的整个高中可能都要在这种提心吊胆中度过时,她突然发现他好像根本不记得他们曾是子弟学校的校友。
这个发现,让她悬了许多日的心终于落了地。
唯一遗憾的,是她把自己孤立了太久,已没有什么同学主动与她亲近。
她独来独往了很久。
她总是告诉自己,独来独往也没有特别的糟糕,至少她想藏起来的东西都能藏得特别严实。
她发现自己喜欢王安樾,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他写了一篇题目为《秋雨夜》的抒情散文,语文老师让他上台诵读。
他那时的诵读水平并未见有多高超,但是因为声音好听,身姿也挺拔,所以感觉十分得悦目悦耳。在读完最后一句时,他抬起了头,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她。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心,着急地低下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刹那,她的心在胡乱蹦跶。
从此,她陷入了一种既想被他关注,又不想被他关注的矛盾之中。
矛盾在她,在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
后来他把自己的校服给她,想翻墙进学校却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落得了个校门口罚站的下场。
那一个上午的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好不容易熬到开饭,她跑到食堂掏出兜里仅有的钱买了两个肉包子,又偷偷躲在实验楼最边脚的那棵大榕树下,等到四下无一人,才飞一般地跑到他面前将两个包子塞到他手里,又飞一般地跑回教室。
她感觉十分对不住他,也感觉两个包子可能不够还她欠他的这个情。哪晓得几日后,在体育课上,他竟然跟她说,他差点被那两个包子噎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点傻。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发现他也喜欢自己,是在妈妈从香港回 Z 市接走她的前一天。
高一下学期结束的时候,他硬塞了一本崭新的武侠小说给她。她跟他说自己从来不看武侠小说,可他说这书非常好看,让她暑假一定看完,看完再还给他。
那书她一页都没看。
在放假第二天,她爸爸因为前夜喝多了酒,精力不集中,上班时被掉下来的钢管砸中了脑袋,当场就死了。那是一个记忆特别混乱的暑假,也是一个她至今都不愿意再回忆的暑假。爸爸入葬后一个月,跟别人跑了的妈妈从香港回来了,说之前是爸爸阻挠,现在爸爸死了,便要带她一起去香港。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那本武侠小说。她花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看完了那本书,然后发现那本书的第六、六十六、一百六十六和二百六十六页,分别有一个字被人用红色的钢笔圈了起来,那四个字连起来是:我喜欢你。
那本书,她带去了香港。
后来,她和妈妈租住的破旧老楼因为消防措施不得当,被隔壁吸烟成瘾的大叔一个烟头点着了半栋楼。她们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家当几近全毁,那本书也未能幸免。
再后来,她又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就在刚刚,他说喜欢她,一直喜欢她。
她不曾想,有生之年还会再遇到他,更不曾想,还能听到他说,喜欢她。她真的高兴极了,差点就要抱住他。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她已经担不起他的喜欢了。
第29章 Chapter 2 如果彼此忘不掉 缘分跑不掉(13).★
七点钟,老丁又来敲了一次门。
王安樾仍没有回应。
老丁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将门拧开,然后再将灯打开。
这个房间比他们的宿舍小很多,厕所也略小一些。因为是关禁闭专用,房内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款式破旧的桌椅外,再无其他的东西。
椅子上胡乱搭着王安樾的衣裤,而他人背对着门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很厚的被子,只有半个头露在外面。
老丁看了那小桌子一眼,发现中餐、退烧药、感冒药都原封未动。
昨晚,老丁并不知道王安樾着急赶着回市里是为什么。他们几个在王安樾走后,吃喝谈笑到八点多才散。九点时,突然吹哨说点名。他第一个反应是去找欧阳,想赶在点名前把王安樾偷溜的情况向欧阳交个底。谁知他赶到欧阳的办公室,赫然发现里头坐着几位省厅督查室的领导。
底没交成,王安樾的手机也打不通。点到王安樾名字的时候,童达学着王安樾的声音答了声到。本来百来个人,顶替答一声,并不是特别引人注意的事,可那一班长偏要站出来说不是王安樾的声音。
纸到底是没有包住火。
督查室的人都是鬼精鬼精的,领头与赵小刚又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从前把王安樾当赵副厅长的上门女婿看待,自然万分客气。而今,大风大雨夜赶来查人,分明是得了消息,特意来拿人的把柄。
他们三言两语就把大帽子扣了下来,欧阳想保王安樾都保不住,人也找不着。情急之下,他给曾友辉打了电话。
曾友辉着急地赶过来,可几个人也只能在宿舍干等着。
等到快一点,浑身湿透的王安樾终于回来了。
老丁本以为作为姐夫,曾友辉肯定会训斥王安樾,但他并没有,欧阳也没有。老丁想,一定是王安樾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到他们了。
人回来了,总算安了些心。可督察室摆明了要整王安樾,走时就撂下话,说人回来了先关禁闭,至于处理意见,他们还要请示厅领导。分管督查室的厅领导正是赵副厅长,说白了,王安樾挨多重的处理,全凭人家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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