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曲曲折折的巷弄,树木繁杂,竹林掩映,连续几个月黑风高夜有六中学生被堵,四五个花臂青年将他们身上的生活费搜刮走。
有同学还被脱了名牌球鞋和外套,手腕上稍贵重一点的电子表自然也不能幸免。
被抢的人受了威胁,大多不敢啃声,不敢向外界求助。
多数自己默默承受。
谌年不知怎么听到了风声,但未调查,不知道事情真假。
晚间一场切磋完,周麟让输了,谌年照例吩咐他干活儿。
便委托他去校外巡逻站岗。
那一晚,劫匪们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
一分钱还没到手,正拎着四眼仔打算搜他身,背后突然冒出个手拿长/枪的少年,在寒风中将他们擒获。
一网打尽,一个没落。
所谓长/枪,其实是谌年搁阳台上的废弃晾衣杆。周麟让用着顺手,就拿来当了武器。
他联系当地警方来处理这件事。
(6)班班主任的老婆在派出所上班,班主任听说与六中学生有关,很担心,便要一起过来,赶到时堪堪瞧见少年转身离去的侧脸,觉得有点儿眼熟。
他们叫他,他反倒健步如飞,溜得贼快。
摆明了后续的事与他无关,不想掺和。
第二天班主任在走廊上瞧见周麟让,看身形,看穿着,看侧脸,怎么看,怎么像他。
已有八成把握推测是他。
但他要问,周麟让不会认的。
今天又赶上他拾金不昧,班主任颇感欣慰,有种看着“不良少年”回头是岸的成就感,改明儿想去向谌老师取取经,请教《育儿心经》。
学校正在评“新时代好少年”,每个班一个名额。
(6)班的名额,班主任决定给周麟让。
“就因为我捡了回钱?”周麟让问。
“对啊,你看你学习好,是咱们班第一,还拾金不昧,身上有很多闪光点……”班主任将周麟让夸了一通,把他夸懵了。
再交给他一张表格。
“尽快按上面的要求填好,最迟明天中午交给我。”
周麟让一看,忒麻烦,中间有栏自我介绍要求八百字。
把姓名、年龄、所在班级往上一凑,算上标点符号不过才十来个字。
他还能怎么介绍自己?
回了家,申请表就搁茶几上。
倪鸢去301给谌年送历史作业时,正好看见。
“这个表不是催得很急吗,老班说马上要交。”倪鸢班上的“新时代好少年”评的是越斯伯,他作为班长,众望所归。
周麟让闻言,问:“会写吗?”
倪鸢摇头。
周麟 * 让回房,拿了钱包出来,压了小小一叠百元大钞在茶几上,“千字千元,一个字一块钱,会写吗?”
付费劳动。
倪鸢:“我会,我可以。”
她想了想,拿笔“唰唰唰”飞快写起来。
不就是自我介绍么,简单呀。
姓名周麟让。
性别男。
年龄16岁。
伏安六中高一(6)班学生。
擅长吃喝玩乐,吃吃吃……吃完两百字,喝喝喝……喝完两百字,玩玩玩……玩了两百字,乐乐乐……再乐两百字。
加起来可还超字数了。
“搞定了。”倪鸢交稿给面前的小老板。
每天都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
周麟让审视着表格,目光如把杀人刀在倪鸢身上刮来刮去。
倪鸢:“老板,不行吗?”
周麟让:“你说呢?”
倪鸢讪笑两声,“好像是不太行哈,那我再改改。”
拿修正带一路划过,倪鸢重新提笔。
最后翻出了《伏安六中学生行为准则》,把“尊重老师,团结同学”之类的词汇往上堆砌,抄了几百个四字短语。
“这次真的没问题了,这么正能量,交上去一定能过关的。”倪鸢说。
里头的卧室内时不时传出柜门开合的声音,是谌年改完了作业,在收拾行李。
倪鸢:“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说,后天要走。”
“嗯,”周麟让点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谌年作为高二年级历史组的组长,过两天要去外省几所学校交流学习,为期一周。
原本定的人选是副组长,但副组长家中有老人昨晚过世了,走不开,只能临时换成了谌年。
这些年谌年越发不爱出远门,这次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她走前特地交代家中俩小孩:“不要吵架。”
倪鸢说:“放心吧老师。”
“一日三餐准时去食堂吃。”谌年又说。
她目光不放心地停滞在周麟让身上,“麟麟不要欺负勾勾。”
周麟让表示:“她不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隔天天色微亮时,谌年就拎着简单的行李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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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年不在,历史课由其他班的老师代上,作业方面,纯靠倪鸢监督。
她比平常忙了些。
周末倪鸢留校,秦惠心送了箱牛奶和其他营养品过来。
天气好,倪鸢领着秦惠心在校园里走了走,本想陪她散步到公交站,秦惠心说不用送。
倪鸢回了302,打开袋子,发现秦惠心给她买了柿子。
大个头,柿皮橙黄,覆着层白霜,已经熟透了。
倪鸢拿了两个给周麟让送去。JSG
因倪鸢经常301和302两边蹿,周麟让白天一般只将门虚掩,并不落锁。
倪鸢一推就开。
“麟麟?”倪鸢没在客厅看见人,以为周麟让在自己房间,结果房间 * 里也没个人影。
书桌被乐高和两架飞机模型占满,再放不下任何东西。
倪鸢看了看,扯过几张纸巾垫在床尾,把柿子放在上面。
周麟让拿了外卖上楼,掀开塑料盖,里头肉片汤汤汁滚烫,下不了嘴,要等晾一晾再吃。
他眼睛看着手机,想回房间拿个充电器,腿碰到床沿,放松往后一仰,咸鱼躺。
当他的后腰接触到床板却被什么东西硌住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先是稍硬的触感,随后是冰凉的软绵,像雨天里的一团湿泥糊在他的背上、腰上、屁股上。
周麟让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看到了金灿灿的明黄,熟透的柿子被压成了翔。
天际宛如淡蓝一片海,层云飘散,是海中游走的鱼。
下午的阳光穿透风,斜斜洒进来。
周麟让在阳台上洗床单的时候,倪鸢在隔壁读英语。
她读了一段课文,抬头看到周麟让,问:“麟麟,我给你的柿子吃了吗?放你床上了,我用纸巾垫着的,不会弄脏床单。”
周麟让刚将床单上的糊状物擦掉,学谌年的方法,打算放盆里踩一遍,再放进洗衣机。
他挽起裤脚,小腿上粘着绵密的泡沫,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彩色。
他对上倪鸢诚挚的眼睛。
边踩着床单,边发自肺腑地问她:“你生下来是为了克我的吗?”
倪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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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往后走,离元旦越来越近。
文娱委员统计班上打算表演的节目,街舞,合唱,还有丛嘉和倪鸢报上去的双簧。
大家都开始排练,等待学校初选,最终能不能通过各凭本事。
胡成不愿意他们为此耗费太多精力,三令五申不许耽误了学习时间。
双簧剧本是倪鸢和丛嘉自己写的,不长,但要换成粤语来背台词,难度加倍。
倪鸢每每要被丛嘉半吊子的粤语笑岔气。
她自己也学,要对口型,但重担落在丛嘉身上。
两人每天在教室里一见面,就是“走伞(早上好)。”
“嘞食佐走参没(你吃了早餐没)?”
“係咩(是嘛)?”
倪鸢突然好奇:“嘉嘉用粤语怎么说呢?”
丛嘉:“嘎嘎。”
倪鸢磕磕绊绊,非常艰难地说出完整的句子:“嘎嘎,英文堂……嘞要嘿……黑板上……磨叽,再乌鸡,你就要……死梗架喇。”
丛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倪鸢:“嘉嘉,英语课你要去黑板上默单词,再不记,你就死定了。”
丛嘉:“……艹。”
或许是因为水逆,丛嘉这一阵被各科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几率极高,上节课英语老师拿着花名册点了五个人名,说下次上课让他们上黑板默写单词。
点的都是些平日里读书不怎么用心的学生,英语老师是想给他们些压力,督促他们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