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许妞妞对陈艳菊的了解,她虽说脾气冲,却不是个莽撞的性子。
否则上一世在得知许广中与寡妇有染之后,就不会一忍再忍,无数次退让。
许妞妞相信,陈艳菊不会出卖自己,因此才会将之前捡到收好的手帕拿过来,假装是那寡妇的。
门外传来一道响声,许妞妞高兴地说:“一定是小妹妹来了,我去开门!”
陈大福家的寡妇抱着闺女上门了。
陈艳菊盯着她瞧。
祁晓穗长得很美,这样的美,与付蓉那端庄大方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的皮肤雪白雪白,能发光一般,一双丹凤眼是狭长的,仿佛能勾人魂,乌黑浓密的发丝则编成一个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肩膀的一侧。
再看她身上虽穿着粗布衣裳,却因为裤子裁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脖子……
只消上下打量一眼,陈艳菊便可以确定,这不是个正经寡妇!
这样一来,甭管祁晓穗抱着的闺女有多招人稀罕,她都不愿多看一眼了。
要是养了这孩子,她男人成天和这寡妇有交集,岂不是往家里招贼吗?
只不过,她该怎么拒绝呢?
“婶子,我能不能
抱一抱妹妹?”许妞妞软乎乎地问。
祁晓穗便赶紧把孩子交给她。
许妞妞坐在小板凳上,将小婴儿紧紧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拖着她的小屁股,脸上流露出天真的笑意。
“你岁数这么小,居然还懂得抱孩子。”祁晓穗笑着说。
然而就在这时,忽地听见小婴儿的哭声。
孩子哭得极大声,声嘶力竭一般,不管许妞妞怎么慌张地哄,都哄不好。
许广中与他爹娘在灶间忙活着晚上的饭菜,这会儿也急匆匆出来。
祁晓穗赶紧抱过孩子,架在胳膊上轻轻摇晃。
可孩子的哭声却极其激烈,哭得满脸涨红,双手双脚都在挣扎扑腾,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祁晓穗也着急了:“奇怪,平时可不哭。”
陈艳菊见机会来了,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太能闹腾了,我可养不了,你抱回去吧。”
许广中一脸吃惊:“孩子哭是正常的,哄着就好了,怎么又不要了?”
祁晓穗也忙解释道:“可能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习惯……”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陈艳菊摆摆手,“孩子这么小,得好好伺候着,我白天在地里忙得要命,晚上回家还得起夜?不养了,你抱回去吧。”
“爹、娘……”许广中希望父母主持大局。
周老太本就对再养个小丫头片子不感兴趣,还是小儿子软磨硬泡才同意的,眼下见三儿媳都反对了,便也说道:“这事还得三房自己拿主意。”
许老头看得出陈艳菊只是找一个借口,但也无意深究,便说道:“要不先抱回去吧,哄好了孩子再说。”
祁晓穗哪知道这家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先是一脸错愕,而后眼中也多了几分被戏弄的怒气。
她竖着抱着孩子,将小婴儿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不养就别养,没见过你们这种人家!真让我闺女到你家,我还担心她被教坏了!”
说完这句话,祁晓穗恨恨地瞪了许广中一眼,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广中很是莫名,便对陈艳菊发了脾气:“你到底打什么主意?闹着要养闺女的是你,现在说不养就不养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陈艳菊的身上,有不解也有质疑,她实在下不来台阶,
便灵机一动:“我——我想养的是妞妞!”
许妞妞装作怔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孙秀丽连忙笑眯眯道:“那敢情好,就让妞妞上你家去!妞妞,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的新爹娘!”
孙秀丽就像推开一只烫手山芋一般,将许妞妞推到陈艳菊的面前。
许妞妞也怕她后悔,连忙卖乖喊道:“娘!”
而后,她又转过脸,对着许广中怯生生地喊道:“爹……”
许广中觉得头疼得不行,剜了陈艳菊一眼。
许老头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反正都是闺女,养谁的都一样,没必要上外头领个别的娃。”
许妞妞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牵住陈艳菊的手,软声道:“娘,我以后会乖乖的。”
陈艳菊突然得了个闺女,而且这闺女还是许妞妞,不由有些茫然。
刚才她就是赶鸭子上架一般,说了那样的话,简直是鬼使神差。
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立马改口了。
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
……
祁晓穗真没想到自家孩子竟会如此不招人待见。
本来她也不是真打算将闺女送人,但家里男人一死,她就得去赚工分,再加上婆家娘家都没人,她是无奈了,便只能想出路。
可经过这一遭之后,她就再也不考虑把孩子过继出去了。
谁的娃谁心疼,要是再送一户人家,也像刚才那陈艳菊那样不讲道理怎么办?
祁晓穗抱着孩子,一边往家里头走,一边轻声哄着。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孩子的哭声总是不止。
她抱得累了,便无奈地找了处石墩坐下。
恰好这时许年牵着妹妹的手回家。
“哥哥,你看那个小孩怎么了?”嗒嗒问。
“小孩都是爱哭的。”许年回答道。
嗒嗒赶紧摇摇头:“嗒嗒小时候就不哭!”
许年轻声吐槽,说嗒嗒吹牛,她却浑不在意,小短腿狂奔起来。
“阿姨,这个妹妹怎么了?”嗒嗒问祁晓穗。
祁晓穗的背上都急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人家家里出来就一直哭,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嗒嗒觉得小妹妹真可怜,不会说话,只能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
是从我们家出来的吗?”许年问。
祁晓穗扫了许年一眼,眼中顿时起了防备:“你是许家的孩子?”
嗒嗒骄傲地说:“我叫许嗒嗒,我哥哥叫许年!”
祁晓穗现在和许家是结下仇了,但她到底不能跟俩小孩子置气,便哄着闺女,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也不知道咋了,平时在家里都不哭的。就只是被个丫头抱了抱,咋就哭成这样了?”
嗒嗒眨巴着眼睛,用眼神询问哥哥。
许年迟疑了一阵,想起自己幼时的遭遇,便问道:“她是不是——受伤了?”
祁晓穗这下子立马回过神。
她将小婴儿放在自己的腿上,三下五除二扯开孩子的尿布看一看。
屁股没被人拧。
然而就当她怀疑自己想多了时,余光却扫见闺女的大腿内侧。
那里俨然有一道青紫色的痕迹!
那么重的痕迹,摆明是下了死手掐的啊!
若是她不留神,恐怕到了给闺女洗澡的时候,便只会觉得那肯定是小丫头在地上爬时有了磕碰。
祁晓穗的眸光立马就沉了下来。
她和那许家的女娃是什么仇什么怨,对方要把气这样撒在自己闺女身上?
“妹妹一定很疼吧!”嗒嗒离祁晓穗近,一眼见看见小婴儿腿上的淤青。
她有些难过地伸出手。
祁晓穗看着她。
虽然对许家人有敌意,可她见这孩子,眼神却是真的纯粹,无比清澈。
她没有阻拦,任嗒嗒轻轻摸了摸自己闺女的伤。
许年知道嗒嗒总爱耽误时间,可爹娘嘱咐他们早点回家,因此他没让嗒嗒耽搁太久,催着她先回去。
她三步一回头,看了小妹妹好一会儿,才离开。
祁晓穗望着他们兄妹俩离去的背影出了神,片刻后才发现自己闺女的哭声逐渐减弱了。
真是奇怪,她哄了这么长时间,闺女都没止住哭泣,刚才那孩子一摸怎么就好了?
祁晓穗没往深了想,但打心眼里却是对嗒嗒充满了喜爱。
此时她也终于歇够了,抱着孩子回家。
一路上,念及许妞妞刚才的所作所为,她的眸光冷下来。
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虽然是一个寡妇,却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这笔账,她必须跟那孩子算
。
……
嗒嗒与她的年年哥哥回到家时,许妞妞已经跟在陈艳菊与许广中身旁,一口“娘”,一口“爹”,叫个不停。
许妞妞的脸皮是真厚,即便许广中看起来对她兴趣缺缺,她仍旧不在意,堆了满脸灿烂的笑容。
陈艳菊对许妞妞倒是好一些,但她到底是过日子的人,平时也不舍得买糖果和饼干,因此许妞妞拍了许久马屁,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往后许广中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啊,到时候她是千金大小姐,就是她这对便宜爹娘的牙齿缝里掉一些好处给她,都够她衣食无忧了!
嗒嗒在堂屋里待着没劲,便跟哥哥回里屋了。
她坐在炕上思索了半天,才小声问道:“哥哥,是妞妞姐姐掐了小妹妹吗?”
许年有些吃惊。
他以为嗒嗒还小,可没想到妹妹什么都懂。
见哥哥点了点头,嗒嗒的表情格外凝重,不由捏了捏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