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做错事了?
安静的小屋里,顾方蜷缩在角落的地上。
他抿着唇,小声啜泣,哭声就像是受了伤的猫儿一般。
……
顾建新的工作没有受影响,生活仿佛逐渐步入正轨。
董萍一边哄着顾方搭理自己,一边又因为之前丢人的事情逐渐被淡忘,腰杆子越挺越直。
她愈发觉得顾子颂被送走之后,自己的好运道终于回来了。
谁说顾子颂不是个扫把星?
董萍又恢复之前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脸上多了自信的笑容,意气风发。
因此,就在三天后许广华与付蓉来到她单位门口请她配合将顾子颂的户口迁走时,她又出声为难他们了。
“迁户口没问题,我也不希望这些闲杂人等留在我家的户口本里。但我好歹养了孩子六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不济,孩子吃的穿的都是我的,这样吧——只要给我二百块钱,我就把孩子的户口让出来。”
二百块钱!
付蓉与许广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光是城里人在单位里拿稳定工资,一个月也不过赚十几二十元
。
许广华这几年赚的都是工分,付蓉也是刚开始上班,连第一个月的薪水都还没赚到,怎么可能拿得出整整两百块钱?
董萍冷笑:“拿不出来?那就等你们什么时候攒到钱,再来找我。”
说完,她便转身直接回单位,见许广华要追上她,她甚至对门卫大爷说了一句:“别放这两个乡下人进来。”
一路上往办公室走,她的心情愈发轻快。
这些天,她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眼下看这俩口子吃瘪,真是痛快至极!
然而董萍还没欣喜多久,就又被自己坑了。
付蓉请门卫大爷帮忙通知郑平娣一声,将她带进单位。
得知这些天在自己闺女身上发生的事情,郑平娣大惊失色。
她立即带着付蓉去找了物资局副局长。
这下子,顾建新与董萍被公安同志带走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即便法律没能制裁他们,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仍旧不能被原谅。
局长与副局长在商量之下,当天下午就开了大会,在会议上狠狠批评了顾建新与董萍一番。
顾建新是单位里的书记,本是极其受人尊重的,这回却要站在台上,埋着头向单位同志们与领导道歉。
这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木然。
经由领导们的严肃处理,顾建新被停薪留职,至于董萍则直接被单位辞退。
大会结束之时,局长对顾建新说道:“小董同志这回把事情闹大了,即便我们想保着你,也很难。听说那孩子的家长非常愤怒,甚至还想要再举报上去……”
顾建新心中一慌:“局长,这些年我在单位兢兢业业,你都是看得见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保住这份工作?”
“照孩子的姥姥说,这些年,你们亏待了孩子,在他的精神上留下极大的伤害。照我的意思,不如你们去拜访那家人,并准备一份厚礼,要是对方能够体谅你,后续单位也比较容易处理这人事问题。”
董萍没想到,自己就只是嘚瑟了一回,便丢了自己的工作。
那可是她引以为傲的工作啊,如今被辞退,且不说旁人会如何笑话她,就是她的生活都会失去保障。
顾建新在家里时已经不对她说话了,董萍左右等着一切过去,却没想
到等来的,竟是顾建新亲自将户口本送到许广华手里,配合他们转了户口,并送上一个二百元的大红包。
照顾建新的话说,这叫息事宁人。
可董萍的心却像是被刀剜了一般,整整二百元,那是二十张大团结,就算她有工作,一年到头也不过这么多钱,现在竟要拱手让人了!
董萍仿佛被抽空了魂魄,日日夜夜在家里念叨着:“局长是骗你的,他就不可能给你复职!你和我一样,没工作了,没工作了……”
顾建新忍无可忍,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董萍被扇到墙角跟去,整个人浑浑噩噩。
她发了高烧,一连数日都没好起来。
不单是没人照顾,连顾方都被顾家二老接走,说是他们夫妻俩不懂得教育,留在家中老人家不放心。
董萍烧得昏沉,拦不住他们,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如珠如宝疼爱的亲生儿子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终于开始后悔,要是当时可以将户口本交出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让她终于支撑不住,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
即便娘家人对她并不看重,回去之后也会讨人嫌,可她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董萍收拾好行李回娘家的那一天,顾建新没有阻拦。
顾建新木然地想着,或许单位再也不会让他复职了。
如今他没了体面的工作单位,没了妻儿,身边的积蓄都不一定能支撑多长时间。
更让他感到惧怕的是,这房子还是单位分配的,倘若到时候领导确定辞退他,那他该住哪儿?
顾建新这才意识到,不仅仅是董萍,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善待过顾子颂。
像他父母说的,这孩子一走,他们就开始倒大霉了。
望着满桌子的空酒瓶,顾建新的眼神无比空洞。
……
顾子颂终于改了名字,从今天起,他叫许年。
他望着户口本上自己的新名字,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许年从不敢妄想拥有父母,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被人疼爱。
可现在,他拥有了!
他与嗒嗒在地里玩了许多天,仿佛将所有孩童的天性都释放出来之后,忽然想到,也许他该干农活了。
许年傻乎乎地扛着比他还要
大的锄头,想要跟许广华去地里上工。
却不想,许广华笑了:“傻孩子,老队长才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算工分。”
许年愣了愣,他不用干活吗?
见许年这怔愣的神情,嗒嗒还以为他失望呢,拉着许广华的手撒娇:“爹,嗒嗒也想上工。”
许广华失笑,逗她:“嗒嗒更小,得等个十多年,才能上工。”
不过到时候,孩子们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出路,不会甘心留在地里。
因为即便是他,都已经在寻求新的方向。
孩子们只会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十多年是什么时候?”嗒嗒好奇地问。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有时候是三百六十六天。”许年告诉她。
嗒嗒便掰着小手指,一天一天数着,等数到自己都记混了这天数,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嗒嗒还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成为生产队的社员。
小丫头这模样极其娇憨,逗得许年忍不住笑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不过回到父母身边几天而已,他的心扉就已经开始逐渐敞开。
“哥哥,我们去玩游戏吧!”嗒嗒拉着他的手,往地里狂奔。
刚一到田野中,就撞到了宋小航。
“小航哥哥也和我们一起玩吧!”嗒嗒热情地邀请。
宋小航板着脸不搭理她,可看嗒嗒压根就没发觉自己生气,便忍不住说道,“以前我是哥哥,现在怎么变成小航哥哥了?”
嗒嗒咧着小嘴巴,笑得眼睛弯弯的:“因为以前我没有亲哥哥呀!”
宋小航更恼火了,没好气地瞪了瞪许年。
怎想许年也不退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嗒嗒哪能想到两个哥哥在为自己争风吃醋,她欢快地跑到田野中小女娃们的身边,和她们一起玩起了跳皮筋的游戏。
被抛下的宋小航与许年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宋小航白了许年一眼,丢下一声“哼”,便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走到半路,他又轻声叹气。
听他爹说,那个坏后娘明天就要嫁进来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嗒嗒不是说要帮他赶走坏后娘的吗?
骗人!
……
许年一直在边上等,等到嗒嗒跳完皮筋,才上前说道:“嗒
嗒,今天我们要早点回家。”
嗒嗒一拍脑门子,对哦,今天三婶婶和三叔屋里头要多一个小妹妹啦!
兄妹俩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这时,许妞妞正走进三房屋里,拿出一条小小的手帕。
“三婶婶,还你手帕。”许妞妞细声细气地问。
“不是我的。”陈艳菊说。
她哪有这种稀罕玩意儿,平时别说嘴巴了,就连流了鼻涕,都是直接往衣服上抹的。
许妞妞有些奇怪:“这是我今天在你屋里打扫的时候捡的呀。奇怪,不是你的,会是谁的呢?”
平日里家里头儿媳妇上工,周老太便会让孙女去扫地,因此陈艳菊对许妞妞的说法深信不疑。
她一把抢过手帕,凑到鼻尖深深嗅了嗅。
没什么味道。
可她已经拧了眉头:“难道是那寡妇的?”
许妞妞忙说道:“三婶婶,你别说是我捡的,我怕三叔生我的气。”
“他敢!”陈艳菊瞪了瞪眼,但也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气,便将手帕拧成一团,塞到自己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