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妞妞不后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辈子她的双手也没多干净,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现在,她便只等着有关于嗒嗒的噩耗传来。
到了那时,她只需要落几滴心疼妹妹的悲伤泪水,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
嗒嗒脚下打滑,不小心从半山腰掉下去了。
现在她卡在树梢上,小小的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
这里太高了,太吓人了。
她要是从这儿掉下去,会被砸成肉饼的!
嗒嗒的眼睫毛颤动着,嘴唇往下撇,差点要大声哭出来。
可她不敢,因为动静再大一些,那树梢儿就撑不住她了。
她闭上眼睛,想要强迫自己睡着,在梦中的猪猪王国找到猪长老来帮忙。
可谁被挂在半空中能睡得着的?
就算嗒嗒心大得很,这会儿也已经吓得要命了。
嗒嗒想到爹娘,想到哥哥,还想到自己在村子里最好的朋友宋小航。
想着想着,她不由哭了起来。
要是掉下去了
,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也不在意那卡着自己的树梢了。
断就断吧,嗒嗒没力气了,她赌气地想。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这时,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确定嗒嗒会在这上面吗?”
“我猜的。”
“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去看看许妞妞回来了没有。问了她,就知道她把嗒嗒藏哪里去了。”宋小航拉着许年的胳膊,着急地说。
“许妞妞不会说的。”许年目不斜视,眉心拧着,像探险一般,往山上爬,“我能感觉到嗒嗒在哪里,大人说这是兄妹连心。。”
这话音一落,宋小航立马又变成一个受气包。
兄妹连心了不起!
唉,他也好想当嗒嗒的亲哥哥啊。
“哥哥!小航哥哥!嗒嗒在这里!”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语气急切,还带着可怜巴巴的哭腔。
许年与宋小航对视一眼,立马循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一眼望去,他们看见了嗒嗒。
嗒嗒的小屁股被卡在半山腰的树梢上,双腿倒挂,双手则像是吃竹子的大熊猫一般,紧紧扒拉着树梢。
她的眼中含着一汪晶莹莹的泪,两条小短腿一个劲打哆嗦。
看见两个哥哥终于到了,嗒嗒“哇”一声哭出来,想要张开手臂要抱抱。
“嗒嗒不要松手!”许年大声制止了她,“抱紧树梢,等我们来救你!”
许年在嗒嗒面前很有小大人的风范。
看着他这神情,宋小航好像没这么不服气了,老实地听他的话,指哪儿打哪儿去。
“你下山找村民借一根麻绳,麻绳要长,我们把嗒嗒拉上来。”
宋小航赶忙点头,迅速奔下山。
许年放心不下嗒嗒,便陪着她说话。
小丫头哭哭笑笑,小脸蛋和双眼肿肿的,笑起来时月牙眼都不弯了。
看着妹妹这可怜巴巴的神情,许年的眼中顿时生出几分怒气。
他气许妞妞竟如此欺负嗒嗒。
得亏是嗒嗒运气好,被树梢卡住了,否则这后果——
许年咬了咬牙,他不敢想象。
“麻绳借到了!借到了!”宋小航跑过来,大声嚷嚷。
许年虽担心嗒嗒,可做
事却很沉着稳重,他先将麻绳打了个死结,空出的环轻轻一抛,扔到嗒嗒的脑袋上。
麻绳绑出的小圈子顺着嗒嗒的脑袋滑下小肩膀,许年让她将双臂抬高。
嗒嗒一照做,便见他在另一端扯了扯麻绳。
只一会儿工夫,绳圈收拢,将她的小身体紧紧卡住。
“嗒嗒,麻绳粗糙,拉你过来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别哭。”许年提醒。
嗒嗒红着眼眶,用力地点点头:“我不哭!”
许年给宋小航一个眼神示意。
宋小航立马冲上前,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缓缓将嗒嗒往上拉。
嗒嗒一只手扒拉着半山腰下岩壁,而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树梢,即便她咬紧牙关,可还是没办法往上挪一挪,让哥哥们省省力气。
分明是不长的距离,可许年与宋小航却觉得自己仿佛流了全身的汗。
半山腰虽不高,但就是一个大人从上面摔下去,也得摔胳膊断腿的,更何况是嗒嗒!
麻绳勒得嗒嗒的小身体钻心的疼,她红着眼眶,愣是不让自己哭下来。
小团子忍着眼泪的样子很辛苦,可她不哭。
她答应哥哥和小航哥哥的。
“再使劲——”许年咬着牙,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攥着麻绳的双手就差要破皮。
宋小航本已没了力气,听这话,便又用尽了吃奶的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男孩就像是小小的男子汉一般,将悬在半空中的嗒嗒提回到半山腰。
嗒嗒被麻绳拉回来的时候,表情是懵的。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如匍匐前进一般,没了力气的小腿蹬了蹬。
等到确定自己这会儿真不是悬着了,嗒嗒才呜咽一声,委屈地哭出来。
许年和宋小航越哄,嗒嗒越哭,哭得小胸脯起起伏伏的,还打了好一会儿哭嗝。
宋小航给嗒嗒抹眼泪:“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凶你的。”
“我不生你的气。”嗒嗒摇摇头,又对许年说道:“哥哥,妞妞姐姐看着我掉下去的。”
许年眸光一冷:“她没喊大人救你?”
“哥,她就是故意欺负嗒嗒!”宋小航的脸色也变了:“我们一起去教训她一顿!”
许年一怔,揉了揉鼻子,也没工夫跟宋小航计较什么称呼问题。
而宋小航见他不反驳,立马舒了一口气,牵着嗒嗒的手,如一个小迷弟一般跟在他的后头。
他勇敢地认了个哥哥!
两个小不点儿在身后跟着自己,那架势,仿佛许年就是个扛把子似的。
一行三人浩浩荡荡瓯宅村赶去,准备回去找许妞妞讨个说话。
这一回,嗒嗒可不能白受委屈。
……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大人们都已经下工,嗒嗒却还没有回来。
许妞妞望着窗外,猜测等到天黑了,就更不会有人救嗒嗒了。
等到那个时候,大房就彻底没了嗒嗒这个孩子。
许妞妞等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甚至还多了几分释然与欢喜。
然而她没想到,正在这时,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她眉心一跳,担心是嗒嗒回来了,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出去。
许妞妞踮着脚尖张望,那小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直到陈艳菊打开门,见到来的人是祁晓穗时,她才轻舒了一口气。
祁晓穗是抱着她闺女来的,一进屋,她便将孩子递给陈艳菊:“你帮我抱着。”
一坨软乎乎的肉团子塞过来,任谁都会接着,陈艳菊连想都没有想,便帮她抱住:“你又送孩子来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养。”
许妞妞见这事与自己无关,当下便要回屋,却不想祁晓穗动作极快,冲进屋里。
等陈艳菊反应过来时,祁晓穗已经猛一把扯住许妞妞的头发。
“你咋回事?咋揪小孩的头发呢?”
“赶紧松开,孩子可受不住!”
孙秀丽也从灶间跑出来,作势要拦住祁晓穗。
可祁晓穗手臂猛地一扬,将她推开。
祁晓穗手上的动作快狠准,一将许妞妞的头发抓住,便见她的身子骤然往后倒去。
头发撕扯着头皮的疼痛感让许妞妞尖叫出声,她以最小的幅度微微侧身,试图缓解自己的疼痛。
祁晓穗却一点都不心慈手软,拽得许妞妞来了之后,将她的肩膀握住,直接上手抽了她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疼得许妞妞脑袋发昏,她跌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求救声。
祁晓穗却是面不改色,将倒在地上的她一推。
这下许妞妞便是趴在地上
,她双手护着自己的头,正盼着家人来救自己,却不想这火辣辣的疼痛感转移到屁股上。
许妞妞虽然才六岁,可她身体内有二十多岁的灵魂,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她咬着牙,这下子两行热泪滚落,满腹委屈。
终于,祁晓穗打够了,拍拍自己的掌心,掸着几不可见的灰。
孙秀丽与陈艳菊目瞪口呆。
许老头和周老太听见动静从屋里赶出来时已经太迟了,但一见地上满身狼狈的许妞妞,再看如打了胜仗一般的祁晓穗,便什么都明白了。
周老太虽不喜欢女娃娃,但到底还是向着自己人,她不悦地说:“你怎么随便打人?就因为妞妞代替你闺女过继到我们老三家去,你就来找麻烦了?”
许老头也怒声道:“这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们管不了你,村长和村支书还管不了你?人民公社还管不了你了?”
孙秀丽与陈艳菊同样义愤填膺地瞪着祁晓穗。
倒不是心疼许妞妞,她们是觉得这寡妇太泼辣,欺负孩子都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