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丝毫不差全部接收。
只是,很疼而已。
她疼,宣承也会疼。
放在内心深处谁也看不到的期望被击得粉碎,空气变得滚烫灼烧每一寸肌肤让人窒息,未来恍惚闪现可样貌是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他们必须适应这种疼痛。
井瑶一口气跑回车里,窗门锁死,音乐开大,密闭安全的空间里,她趴在方向盘上止不住的哭。
哭到绝望,哭成末日,哭至让自己重生。
怎么可能呢?
过去不是日历上的数字,它是真切发生刻在记忆里的一分一秒啊。她想喝一碗孟婆汤,吃一片销毁的药,她忘不掉那些点滴,只能连他一起埋葬。
可井瑶舍不得。
即便是折磨也舍不得。
回家后不久收到KK信息,“忘记问你哦,下周几时我去学校?”
井瑶面前摆着几乎见底的酒瓶,昏昏沉沉去茶几上摸手机给秦硕发消息约时间。一不留神酒瓶摔倒在地,默默滚出很远。
十九岁生日的晚上瓶子们也摔到了,一样的声音。
那晚她醉醺醺勾住宣承的脖子,她紧紧抱住他满脑子都是我不后悔。她摸到他坚硬的腹肌和背部的伤疤,又心动又心疼。宣承明明也喝多了可还是蛮力止住她的动作,井瑶记得他的话——别,你现在不清醒。
没有爱错人,只爱过这一个人。
井瑶顺着地板爬过去将酒瓶摆正,她盘腿而坐,对酒瓶指指点点一通训斥,“你怪不了别人,路都是你选的。”
在井鸥和宣承之间,她选了前者。
今时今日就是选择的结果。
电话进来,秦硕心急火燎发问,“你发一堆乱码干嘛,什么情况?”
乱码?
井瑶已经迷离,口齿不清说道,“乱了,全乱了。”
第53章 大步走,别回头 1
秦硕按过三遍门铃仍无人应答。他给井瑶打电话,耳朵紧贴在门上,听到室内传来微弱的铃音。稍稍放下心,可很快又紧张起来,不由大力凿门。
几下过后,视线里出现一张迷醉的脸,井瑶发出饱含疑问的一声“诶?”
“诶个屁。”他又气又急,搀过人拖到沙发上。
房间内充斥着淡淡红酒香。一瓶已空,瓶子规规矩矩立在客厅中央;第二瓶刚刚打开,高脚杯里的暗红在灯光下沉静闪烁。
井瑶从懒人沙发上直起身笑嘻嘻去拿酒杯,秦硕打掉她的手,继而把杯子挪远些,这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学校运转良好,井鸥顺利完婚,甚至连那个令人担忧的青春期男生最近也变得专注许多,没有客户投诉亦无经济负担,秦硕想不出她因何求醉。
“难受。”井瑶用食指一下下戳自己心口,“这里,难受。”
她从未放任自己如此直白地坦露过情绪,从未。
这种表现让秦硕忽然一酸,他似乎明白她借助酒精去释放的缘由,只是那缘由一定无关自己。
井瑶并不清醒。借此机会探底显然算不上君子行为,可这好像是他唯一的机会,于是双手握住她肩膀,继续追问,“说来听听?”
井瑶抿嘴,看着他缓缓眨两下眼睛,典型的思考神态。
有一瞬间,秦硕确信自己会听到答案。
可是没有,几近全醉的人黯然垂下头,声音如蚊虫作响,“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可你至少说出来。”秦硕急了去晃她的胳膊,机械如拉线木偶任凭摆弄——井瑶无声地睡了过去。
终是不在信任名单里。秦硕停手,转而将人放平。抱枕垫在头下,又拽过身边的毯子盖到她身上,轻轻叹口气。
静谧的无人的夜里,他肆无忌惮观察起面前的脸,额头、睫毛、鼻子、嘴巴,每个毛孔,甚至下巴上遗留的浅浅痘印。这张脸并不冷漠啊,相反,它温柔的直抵心田。他抬手戳戳她脸颊,很软,那里是一笑便会露出酒窝的位置。
隐藏,只因承载太多心事——即便醉成这样,即便失去意识也不愿分享的,有关于过去和某个人的,好像会一直守着保护着带进坟墓里的心事。
秦硕在等井瑶开口,等待的起点大概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也许是某个晚课结束两人在路边摊大快朵颐的夏夜,也许是竞争对手出阴招挖墙脚绞尽脑汁想对策的通宵,也许是创业开始入不敷出井瑶提出不拿工资的那一刻,他们克服掉数不清的困难才走到今天,甘苦同享,福难与共,陌生人到同事再到朋友,秦硕私以为还可以更近一步。
大家常说,心动就在一瞬间。
秦硕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想不出任何一个瞬间自己会看着井瑶面红耳赤舌头打结——他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笨拙纯真的少年。他只是不自觉开始期待她多笑,工作上自己能承担的尽量不去扰她,因为连课偶尔吃不上饭会提前备好一碗粥,希望身边每个人都识别到她的好不然弄个用餐区吧——大家平日可以一起吃饭,交流多了自然就会发现。
这是他力所能及为她做的事,一件件连起来才叫心动。
秦硕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平凡的、现实的男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一见钟情亦无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他所认为的爱情不过是我遇到你,欣赏你,了解你,然后和你一起抵抗生命中所有风霜雨雪。
携手相伴就是属于他的轰轰烈烈。
他不急,有时间更有耐心去等井瑶敞开心扉。哪怕只是一条细缝,可前提是她愿意这样做。
早晨七点闹钟响起,井瑶在朦胧中看到近处人影一下回过神。秦硕蜷缩成团扎在另一张懒人沙发上,此时正愣头巴脑四下张望。
“你没走?”她只记到自己开门,之后全无印象。
“怕某人自行了断。”秦硕哑着嗓子回一句,挣扎两下坐起来。灯还开着,在明媚通亮的日光下有些力不从心。
井瑶自嘲干笑,起身去关灯。道歉或道谢都不恰当,于是她干脆绕开关于昨晚的话题,朝卫生间扬扬手,“你先洗吧。”
秦硕也不追问,揉揉眼睛双手撑住膝盖站起来。这下井瑶注意到异常,“衣服……”
不知他俩谁打翻酒杯,米色针织衫下摆一片红色暗痕。
来不及回去换——今日西语班正式开课,最为重要的第一讲,他必须在。
秦硕看看时间,心一横咬牙问道,“你衣服,有我能穿的吗?”
这天早上,秦校长是穿女士风衣上班的。
没办法,近日降温穿短袖太凉,卫衣不正式,毛衣套进去像洗缩水,挑来挑去就这件大衣足够中性也能勉强搭在T恤外——虽然肩膀处勒得难受,虽然别人看不到的里面夹层还带着蕾丝边。蔡月多精明,两人说说笑笑结伴而来,刚进校便一眼认出秦校长身上是井瑶的衣服,最具破绽的是,平日极为注重形象一定会仔细抓头发的他今日刘海落下,发丝上没有一缕发胶,于蔡月看来,这简直是夜不归宿比翼双飞的铁证。
秦硕经过前台又退后两步回来,“雨宁来了吗?”
“哦还没。”蔡月突然被叫吓一跳,手一抖消息直接发出去。
秦硕扫过她手机当下皱眉,“你别老瞎猜,人井瑶是个姑娘,有些话传出去不好。”
“是。”蔡月低头。
她向来机灵,提醒至此秦硕确信对方心里有数,转而换成玩笑语调,“再说有喜事哪次我没主动上报组织。”
蔡月朝他笑笑,待人走远急着将那条“大神CP好事将近”的信息撤回,无奈时限已过,她懊恼地抓抓头发。
赵雨宁顺利完成第一讲,刚下课秦硕站教室门口唤人,“一会儿来下我办公室。”
“是。”她应一声。撒腿就往卫生间跑——课前紧张水喝太多,此时憋得要命。
从卫生间出来才来得及看手机,群消息接连不断——蔡月拉的订餐群,秦硕与井瑶皆不在——回复有二十几条,甚至有人开始商讨给多少红包合适。走至办公室门前,她收起电话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入。
最先看到是挂在衣架上的风衣,里衬蕾丝边露出来,不由一阵酸涩。
“坐。”秦硕指指沙发,倒杯水放到她面前,而后径直坐到另一侧,“还没过来劲?”
“还好。”赵雨宁端起水杯又放下,一堂课下来嗓子冒烟,可两人空间总让她窘迫,束手束脚不敢乱动。
秦硕瞄着她神态,起身去办公桌上抄起橙汁递过去,“爱喝这个是吧?亏得我早上没动。”
试讲当日,他给的就是这样一瓶饮料,定心丸一样的饮料。
赵雨宁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喝两口,听对方说下去,“课总体不错。板书稍微有点多,你那字儿越写越小,我坐后边后来都有点看不清。反正第一回 ,这都是经验。这两天等等反馈意见,有问题咱随时调整。”
内心泛起一阵感动。她以为他是站在雇主方出于监督立场来听这堂课,万不想意见妥实真诚,秦硕是在帮她改进。
”我以后注意。”赵雨宁抬头看他,吐出两个字,“谢谢。”
“嚯,”秦硕大笑,“犯不着客气啊。你好了学生才能好,学生好了学校就好,那我不省心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