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知虐心的恋情是一方放手换来另一方的成全,他们不是,他们要各自放手彼此成全,即便两方都心知肚明那种成全对方并不想要。
比虐心更无力的是,我很爱你,可我不能再爱你了。
前期宣传到位,开业当晚酒吧上下两层几乎坐满。小雅似已从惊吓中完全走出,重新恢复往日那般自来熟的状态,见井瑶一行人到挽着她的胳膊带至窗边预留座位,嘴里碎碎念,“今天来了好多人,这层都是老大以前的同事朋友还有老客人,有些企业客户还有重点培养对象都安排到楼上包厢了,我们都说以后这地儿搞活动肯定一办一个准儿,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井瑶见她衬衫领口皮肤露出一截伤疤,指指自己的脖子问,“好了吗?”
“我这点小伤早好了。”小雅笑,“嗨,承哥出院后还劝我呢,就是运气不好呗,谁一辈子还不摊上几个极品。只要他不怪我,我这心里就痛快多了。”
“宣承不会。”井瑶接话。说完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这样讲,掩饰般拢拢头发。
呆上一会儿,秦硕带赵雨宁去吧台要饮品。小雅挨着井瑶坐下,四下望望将视线定格在正与一群人谈笑风生的嘉念身上,“嘉念……嘉念在附近银行上班嘛,她们那儿年会答谢之类的活动需求都有,今天顺便请了一些人过来。”
“挺好的。”井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嘉念着一身得体的黑色V领连衣裙,长卷发扎于颈后,身形优雅,笑容亲和。
比想象的更好,许在事业上对方还可助宣承一臂之力。
只是这种好,深深刺痛井瑶。
——的的确确出现了一个人,更适合留在宣承身边。
“前一阵装修,嘉念下班后经常过来。大家看承哥不像以前那么抵触,也就渐渐……”小雅没有说下去,可井瑶知道后半句是“接受她。”
接受这间酒吧除去KK之外的第二个女主人。
“井瑶,你和承哥……”
宣承这时看过来,井瑶与他对视片刻挪开视线,碰碰小雅,“叫你过去。”
小雅扭头的同时起身,“你们好好玩啊,有事叫我。”
宣诺领来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宿舍姐妹、班里同学、庄泽兄弟、辩论队同僚,她本就好人缘,又在爱玩爱闹的好年纪,秦硕见状笑嘻嘻挤兑井瑶,“再看看你,一败涂地。”
井瑶见小妹到刚要起身过去,嘉念先一步迎上前。她远远看到她与宣诺熟络地拥抱而后引导一众年轻人入座,酒单递上又躬身指指四周,像是在介绍各个区域。而后宣承走过去,他们耳语几句,随后嘉念上楼——楼上包厢坐着VIP客人。
那样子让井瑶想到一个质朴的词汇——贤内助。
多好啊,她应该为她,不,为他们高兴。
井瑶收回视线,转头当下对上庄泽的眼睛。男生隔两桌高高扬起手,她不知对方注意自己多久,有些尴尬地挥手回应。
很快宣诺只身过来,还未坐下便对秦硕笑嘻嘻打招呼,“姐夫……秦校长好。”
“你也好。”秦硕笑着回应,开玩笑道,“学校一霸啊,这阵仗碾压你姐。”余光瞧着身边的赵雨宁低下头,赶忙介绍,“小赵老师,我们同事,也是你四爸学生。”
“你好。”赵雨宁只听得井瑶大哥酒吧开业,此时听话音才算了解个中关系,微微一笑。
“亲上加亲哎!”宣诺说着在井瑶身边坐下,向正在吧台忙碌的宣承扬扬下巴,“哥今天帅爆了!”
白T恤黑色西裤,他最爱的极简色调。
在场三人齐齐望过去,秦硕最先开口,“主要你哥气场太足。”
气场是个特别隐晦的词,它描述的是一种可对周边产生影响的隐形能量。宣承常收到这样的评价,可井瑶从未有同感。对她来说,宣承只是他,会泄气也会无助,会恼火也会迷茫,洗过的碗总忘记控干水分放入壁橱,吃饭狼吞虎咽仿佛延迟一秒任务指标便达不成,体热,有时半夜会起床喝水,早晨霸占洗手间有理有据说自己新陈代谢绝佳。
他只是他,有血有肉,有坏习惯也有很多坚持,时而幼稚的如同小学生,时而又成熟的仿若洞穿世事的智者,这样一个人。
井瑶感受过他陪伴在身边的一分一秒,所以她做不到割裂过往,假装不熟悉而后站在“一般”认识的立场平常地看向他。
根本做不到。
“就有那劲儿呗。”宣诺哈哈笑,见宣承朝这边看扬扬胳膊,“哥,过来!”
宣承点头回应,叫上正经过的和季子辰前来打招呼。两人在桌前站定,宣诺指指墙面随处可见的D.CH,“名字何意?”
季老板挺挺胸隆重介绍,“Double CH啊,我跟你哥的首字母。”
宣诺听得这个简单透顶的答案满脸嫌弃,“接下来我是不是得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合适。”季子辰得意地摆手,指指二层正忙碌的KK,“你嫂子在呢。”
宣诺朝井瑶咧嘴,小声嘀咕,“辰哥就是翻版庄泽,简直了。”
宣承抄起一瓶啤酒与秦硕和赵雨宁碰杯,“欢迎,玩得开心。”
秦硕大笑,“只要瑶瑶不喝酒,我们就能开心。”
“滚蛋。”井瑶扔去白眼。
三人同时喝下一口,宣承笑着抬手拍下她后脑勺,“人家话没错。”
算,成功了吧。
他以大哥姿态欢迎“妹夫”,同时昭示着自己在走向正轨——一条渐行渐远的路。
“我出去透口气。”井瑶起身。
秦硕紧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井瑶朝他笑笑,“你陪雨宁吧。”
赵雨宁刚碰杯时喝下一大口鸡尾酒,她不知这酒后劲猛,此时半趴在桌上脸通红一片。秦硕只得坐下——小赵老师对这种场合显然是生手,他必须多加照看。
宣承目送井瑶出去,紧接着被季子辰拉到楼上实打实敬了一圈酒——重要潜在客户群,不容有失也不得怠慢。再下来先去看窗边桌子,只有秦硕和赵雨宁,饮料喝一半,包在座位上,显然人没有离开。
穿过人群走到室外,酒吧门口三五成群聚集一些或抽烟或闲聊的客人,左边富丽堂皇的酒店入口门童正替刚抵达的住客搬运行李,宣承眯眼望上一圈,抬步朝右侧走。
井瑶有两个排解心事的方法,或者借助酒精让自己睡过去,或者漫无目的地溜达。考试压力大、找不到实习、兼职被老板训斥,很多个夜晚他们都牵着手走在只有灯光和树影为伴的路上。南法的晚风总是很柔和,哪怕冬天,她把手塞进他大衣口袋,一路走下来掌心也会温热。有时井瑶打趣,“别人打远一看,会不会把我们当成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说高兴了还就会驼背走外八字,装出颤颤巍巍的样子,“老头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宣承大多哼笑,有时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看表演,有时任她拉扯就是不配合。井瑶的身体里装着一个趣味十足的灵魂,总有新奇点子,总会让他忍着憋着最后却忍不住笑。
那样的日子,好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去想它以后会消失所以要倍加珍惜才可以。
宣承在离酒吧不远的便利店门口找到井瑶。她买了一只甜筒,背靠落地窗看着街上的人群,小口舔食,手下还剩一大半。
他走近,双手抱胸站到她面前,弯腰与她视线平行。
通常这时,井瑶会一五一十坦白。
可等上许久,她只看着他,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最终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像下定决心要改变过去二十年的习惯。
宣承抬手揉揉她的头,“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我知道。”井瑶咬下一大口而后将嘴里的冰凉全部咽下去,寒气冲顶,她接着这股劲问他,“你和嘉念在交往?”
宣承摇头,“还没。再看吧。”
“还没。”井瑶重复他的话,“早晚的事。”
她知道自己阴阳怪气,也知道这不是之于立场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可面前的人是宣承啊,可以胡闹可以乱发脾气可以肆无忌惮释放自己并不开心,井瑶太习惯所以一时半会找不到平衡点。
“我们说好的,你要往前看,我也要往前走。”宣承直视她,“不然怎么办?一辈子原地踏步守着过去那点回忆过?”
他明白自己正在刺伤她。
话语有时会强过最锋利的利器,因为后者只击中一个部位,前者却触及整个人,它会灼伤每一条神经,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
“你回去吧。”井瑶极力忍住要哭的冲动,一边含住一口冰凉一边喃喃告诉他,“我吃完就回去。”
“瑶瑶你别这样。”宣承低声说道,“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发泄,你这样我受不了。”
井瑶将头扭到一旁,又吃下一大口。
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宣承看着她,而后双手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上去。他将她嘴里的冰凉悉数吸进自己嘴里,唇齿间泛起一股甜甜的香草味。他停下来,对上井瑶水汪汪的眼睛很想说些什么,然而身体终是违背了思想,他不由自主又一次吻上她的唇,上瘾、沉迷、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