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对吧。”秦硕耸耸肩,“可我觉得你没必要去评断咱妈的行为,不能因结果不好就否定过程的努力,干咱这行尤其不能。”
井瑶愣了下,想到前面两人聊及井鸥与田中的事才反应过来秦硕应是误会自己的意思。这样也好,提问初衷被完美掩盖过去,不然她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这番无头无尾的疑惑。
确也收到解答了——于她而言,主动“试试看”必定让牵扯进来的另一无辜人士受伤,那不公平,且毫无责任感。
她太知道,自己心中的天平不是有机会被扳平的倾斜,那是一种破损的坍塌——没有任何人抵得过宣承。
早餐完毕,两人并肩进校。在前台遇到满头大汗急步赶来的赵雨宁,小赵姑娘迎头便是道歉,“不好意思啊,前一班地铁没挤上去,来晚了。”
秦硕故作严肃,“晚到扣工资,还影响年终奖,入职时他们跟你说过吧?”
“说……”赵雨宁先是看他,再去挨个看过井瑶、蔡月,这才老实声明,“说过晚到影响上课会扣工资,年终奖没说。”
“秦校长逗你呢。”蔡月看不下去,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赵老师你没晚,他俩也才来。”
“你啊。”秦硕食指空点,几乎触上赵雨宁鼻尖,“我今年首要任务,非得把你这紧张劲儿扳过来。”
虽是说教,可赵雨宁忽而心情很好,不觉咧嘴一笑。
“进去吧。”秦硕扬扬下巴,示意她先走。赵雨宁刚刚抬步只听井瑶说道,“钥匙给我下,手机落你车上了。”
“我去吧。”秦硕的声音,“难得你丢三落四一回。”
赵雨宁没有回头,甚至连投去余光的勇气都没有。忽上忽下,忽起忽落,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暗恋的感觉,糟糕透了。
第51章 早就不是了 3
晴子住了两天院基本康复,田中改签机票将她生拉硬拽拖上飞机。走那天哭得很凶,抱着来送机的大姐二姐鼻涕眼泪一大把。井瑶和宣诺又哄又劝,可总归还是心中亏欠,只能一次次底气不足地重复我们很快过去看你。一向对女儿言听计从的田中难得强势,晴子本就体弱,他必须尽快带她回去做全面检查。
从机场出来,宣诺仰头伸个懒腰,“真暖和。”
婚礼结束,盛夏才真正开始。
“姐,你说田中是不是在怪妈?”宣诺泄气似的努努嘴,“从找到晴子到今天,他都没怎么跟妈说话。”
“如果我是他,”井瑶侧头看看小妹,“我会彻底忘了井鸥这个人,重新开始,找个称心如意的女人过好后半生。”
宣诺先是皱眉,而后重重点头,“是,他应该要这么做。”
井瑶闭起眼睛感受初夏,风和日丽的天,阳光温顺和煦。她问小妹,“那天在休息室,晴子跟妈有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宣诺学着大姐闭目安神,“问题都是翻译软件问的,机器工作,把感情都问丢了。”耳边一阵飞机轰鸣,待声音渐逝她睁开眼,“可晴子那天应该挺开心的。妈盘头不是用的黑夹子么,晴子觉得不好看,非要把自己那珍珠发夹给妈带上。”
“带了?”
“带了啊。”宣诺微微一笑,“其实特别不搭,儿童款嘛,但妈非要带。”
井瑶忽觉欣慰,也许长大后的晴子就像这六月天,生机勃勃,温柔明朗,比自己,比宣诺都要暖。可随即内心又升腾起一股怅然,母亲是在乎晴子的,甚至因为自觉亏欠她在尽力讨好自己的小女儿。是年龄大到开始有养儿防老的意识了吗?那么骄傲的井鸥,对大女儿们,对爱人们,对任何人都不曾如此卑微,唯有晴子。
母亲确实低头了,只不过以一种不被察觉的方式。
“走啦,去瞧瞧我哥。”宣诺做个深呼吸,挽起她的胳膊。
两人驱车去看宣承。宣诺提议买些水果零食,井瑶便将车停在医院附近路边,跟在小妹身后进入超市。逛上一圈购物车装满,见小妹欲拿牛奶她忙抬手制止,“他喝不了,乳糖不耐受。”
宣诺愣一下,因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也因这答案太过信手拈来。
要多亲近才能对喜好一清二楚且可在无意识状态下随口说出?谁都知道井瑶和宣承并不热络甚至可形容为冷淡,可他们彼此了解却至深至切超越任何一个人,这样的关系绝无法用单纯的好与不好来形容。
一定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宣诺“哦”一声放下牛奶,推车前往柜台。
井瑶照例掏出手机结账,神色自然一切如常。宣诺定定看着她,某个关键要点呼之欲出,只是它狡猾地像只泥鳅一直躲闪流窜,她抓不到。
到底哪个步骤不对?
病房里除去KK季子辰,另有一张乌黑卷发的生面孔坐在宣承床边翻看手机。互相介绍的过程中井瑶知道了,来人叫顾嘉念,是被宣承解围过而后一直追着他跑那姑娘。
五官大气,笑声爽朗,长相和性格很对宣承路数。
试试看。井瑶忽而想到他说的话。
病号恢复情况良好,再观察两天即可出院。赔偿款拿不少,季子辰开玩笑说搞得他们都想压价。酒吧合同已经签完,最近在全力筹备新店开业。
井瑶双手抱胸站在窗边,闲聊间视线扫过去,嘉念削苹果皮一下一断,几次之后宣承看不下去,干脆夺过来亲自上手。她不由自主挪开目光,唯恐和宣承四目相对。
那场关于梦的谈话,如今看来是一场确定的告别。
至于为什么是告别,怎么会选择那样的时间点那样的形式,她不知道。就像很多年后才意识到某个朋友不会再见,某个地方没机会再走一遍,某个场景不可能重演,告别与这些一样,是一场迟到的觉悟。
人们常常遗憾欠缺仪式,因为仪式需要准备,而命运赐予更多的是措手不及。
也好,遗憾是心的窟窿,挂念着怎样修补它填满它治愈它,这未尝不算一种牵扯。
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KK站在井瑶一侧,观察她的神情岔开话题,“嘉念名字好像我妹哦。”
坐床尾的宣诺抢先问道,“KK姐,你大名到底叫什么呀?”
KK嫣然一笑,对季子辰和宣承做个拉链封嘴的动作,“知道的不许说啦,不知道的猜猜看喽。”
她最会调动气氛,宣诺举手,“嘉欣?”
“思路对。”季子辰笑,“但没猜对。”
嘉念也积极参与话题,“嘉萱或者嘉晴?”
“不是啦。但也是台剧里很常见的名字就对了。”KK笑着拱拱井瑶,“大瑶瑶,你猜一个。”
井瑶歪歪头,“嘉慧?”
知晓谜底的三人齐齐瞪大眼睛,宣承朝众人摆手,“不算。你们认识那么久,瑶瑶肯定知道。”
“不可能!我真的从来没说过哎!”KK惊喜交加,猛地抱住井瑶又撒开,“我叫康佳慧啦。好神奇哦!你怎么猜到的?”
井瑶也很惊异。她与KK之间仿佛有种天然引力,凭直觉给出答案竟歪打正着。此时也只笑说,“瞎蒙。”
嘉念凑过去小声与宣承耳语,“你妹好淡定。”
宣承牵牵嘴角,看着井瑶轻点下头。
不,她才不淡定。她的笑坦荡开朗,她的哭撕心裂肺,她的爱热烈奔放,她的绝刺人肌骨,只是她隐藏的太好了。不表现就不会受伤,不外露就可安然无恙躲在人群里,她从小就懂得这些,收敛于是变成习惯,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分辨那层保护壳背后的情绪。
比如她现在抿嘴的小表情就在说,其实我心里乐开花了。
井瑶放置在床头柜的包中手机震动,离最近的宣诺本想拿起递给她,见来电人是秦硕忽而产生恶作剧的心思。她朝众人嘿嘿一笑,划开屏幕接起大声叫人,“姐夫!”
“别闹。”井瑶快步走近,夺过电话走出病房,“有事?”
那头秦硕打趣,“就不能让我当会姐夫?”
“正事。”
秦硕是来讨论对策的。投资人那边有一亲戚今年大学毕业,英语专业,学校一般,资质平平。可既然对方开口,他们必须挪个岗位给这位空降兵。教课不够格,行政不愿做,招生看不上,秦硕叹气,“咱庙就这么大,佛还非要来,怎么办?”
井瑶不善人际,但她知晓秦硕欲做大做强的野心。也正因如此,秦校长如履薄冰每一个金主都不敢怠慢。AZ虽势头正旺,从零开始的他们却深知教学质量是存在根基万万不可因一人砸了口碑,这事确实是烫手山芋。
谨慎思考一刻,井瑶提议,“不然,让他跟网课项目?”
秦硕听得如此猜测她有底,于是问道,“主管你有人选?”
“有。”井瑶顺着半敞房门看向窗前谈笑风生的KK,“很不错。”
“那约时间我们一起见见。”秦硕放心,转而问,“你在哪儿?”
“医院。”
“怎么回事?”秦硕心急,“生病了?需要我过去吗?”
“不是,”井瑶想到未曾与他提及宣承的事,这才解释,“宣承……我哥受伤,问题不大。”
“我靠吓我一跳。”秦硕自知用力过猛赶忙找理由搪塞,“你倒下,咱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