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报饭车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对驾驶者的要求也很高,一般由车队里资格老、车技好、经验丰富的老班长担任。
朱亮知道这是连长对他的信任,目光如炬地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王瑞丰十分满意,一声令下:“全体都有——立正!出发!”
话音落下,战士们迅速分散开,登上了对应的军车,满载藏区边防部队急需的上千吨给养、被装和器材,斗志昂扬地向着风雪川藏线进发。
刘文杰曾听一位老汽车兵说“川藏线是眼睛的天堂,身体的地狱”,当车队翻越第一座海拔超3000米的高山——二郎山时,他初步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12月的二郎山冰封雪盖,路滑难行,刘文杰听着窗外猎猎作响的寒风,看着前方狭窄陡峭的山势,心都揪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高原反应,他有些呼吸不畅。
其实不只是刘文杰这个新兵感到紧张,盛臻每次经过二郎山路段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在汽车兵中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翻越二郎山,犹过鬼门关。万幸不翻车,也得冻三天。”川藏线通车60多年来,这一路段事故频发,仅气候恶劣和道路险恶导致汽车兵车毁人亡的不幸事件就多达上百起。
刘文杰看见悬崖下坠毁的车辆,只觉得触目惊心,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到达山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对讲机里传来声音,说是有台地方车辆的钢板总成断了,堵在了路边,要从山下人力背钢板上来维修,至少要等三个小时。
听到这个消息,刘文杰有些焦急:“还要等这么久,那我们天黑前岂不是到不了泸定兵站?”
果然是沉不住气的新兵蛋子,盛臻将车熄火,淡定地告诉他:“三个小时已经算好的了,去年三月,我们车队在二郎山上堵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刘文杰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那吃饭睡觉怎么办?”
盛臻的语气依旧淡定:“吃干粮,睡东风旅馆。”
“这荒山野岭还有东风旅馆?”刘文杰很是诧异。
盛臻敲了敲东风牌军车的货厢,“这不就是。”
车上堆满了战备物资,空间本就狭小,又漏风,冬天山上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几度,在寒冷逼仄的货厢里过夜,这滋味难以想象。
刘文杰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瞥见他的表情,盛臻笑了一声:“当兵的不吃苦,你还指望享福么?”
刘文杰讪讪摇头:“没有,我只是还不习惯。”
盛臻知道这些00后的新兵一个个都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金贵得很,何曾真的吃过什么苦,不习惯也很正常。不过对于汽车兵来说,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不习惯也得习惯。
这回他们运气好,夜幕降临前,新的汽车钢板终于背了上来,汽车兵帮车主修好了车,才得以通行,下山后抵达泸定兵站已是晚上十点多。
舟车劳顿了十几个小时,大家都饥肠辘辘,不同于其他部队作息时间是固定的,川藏线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汽车兵经常不能按时吃饭,胃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刘文杰就看到他们这桌不少战友动筷前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板小药片用水吞服,不由既敬佩又难过。
匆匆吃完晚饭,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倒头就睡。
盛臻检查完一排所有战士的就寝情况才躺下,折腾了一天他也累得不行,几乎是秒睡,只不过他睡梦中仍保留着一丝警觉,以防突发状况。
次日一早,养精蓄锐的汽车兵们又踏上了征程。
穿过泸定县城,往西进入高海拔区,车队将要翻越第二座大山——折多山。
折多山海拔4298米,也是川藏线上弯道最多的山。这一路段十分考验驾驶员的技术,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意外。
刘文杰看着盛臻不停换挡,想要记住他的操作,但他手上的动作太频繁,他看得眼花缭乱。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迷茫,盛臻提点:“不用死记硬背,档位要根据坡度大小来切换,你多跟着爬几次坡就能总结出经验。”
刘文杰连连点头。
车队在途径某一个弯道时,由前面的车带头鸣了三声笛,后面驶过的每辆军车都跟随鸣笛三声。
刘文杰不解:“盛排,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的前辈张洪就是在这里牺牲的,每次经过这里,都要鸣笛三声向他表示缅怀和尊敬。”
盛臻第一次上折多山的时候带他的老兵也是这样教他的,这个礼节从1990年延续至今,俨然成为了他们川藏线汽车兵的一种精神传承。
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回荡在山谷中,显得有些悲壮,冰天雪地里看不到别的色彩,只有一辆辆蜿蜒前行的军车,绿的那样醒目。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这一章很枯燥,希望大家都能了解一下汽车兵这个英雄的职业感谢在2020-09-20 14:36:15~2020-10-08 17: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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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如果说出发前刘文杰还带着初次执行高原任务的激动与兴奋, 随着在车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激动与兴奋渐渐都转化成了疲惫,甚至是煎熬。
川藏线真的太长了, 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他们每天都要在路上颠簸十几个小时, 长此以往下来,除了胃病, 肺病、腰肌劳损、腰椎间盘突出、肩椎颈椎炎等也是汽车兵最容易得的职业病。
刘文杰什么都没干, 只是连续在副驾驶上坐了几天就觉得腰酸背痛, 反观盛臻, 一直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驾驶,却始终精力充沛。
他揉着酸痛的腰, 既羡慕又好奇:“盛排,你每天开这么久的车,都不会觉得累吗?”
盛臻目不斜视, 波澜不惊地答:“我又不是铁打的, 怎么可能不累。”
“那你怎么不休息一下?”
“川藏线不比其他公路, 地形险恶, 随意停车有安全隐患, 也会影响车队的行军进度, 除非特殊情况,在到达兵站前我们一般都不休息。”
“可是这样长时间疲劳驾驶也会有安全隐患吧?”
“这也是为什么汽车兵要严格训练体能, 在高原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驾驶技术再好,体能不过关一切都白搭。”
刘文杰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的体能的确有些拖后腿,每次考核都是倒数。
盛臻身为他的排长, 对他的训练成绩再清楚不过,见他意识到了重要性,便顺势提出训练要求:“等这次任务结束,你的体能训练量通通增加一倍,不完成不许吃饭睡觉。”
“不要啊!”刘文杰哀嚎一声,光是正常的训练量他都够呛,增加一倍他会死的,“盛排,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盛臻有些好笑,说他残忍?那是他没见过他们从前是怎么受训的。
高原上气温最低的时候只有零下二三十度,为了提高抗寒能力,大冬天他们光着膀子在雪地里一趴就是一个小时,冻得四肢都麻木了;高原上低压缺氧,他们要在水中憋气3分钟,戴防毒面具跑3公里,紧接着扛着40斤的装备过400米障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魔鬼训练他们都坚持下来了,更不用说完成负重跑、俯卧撑、仰卧起坐、单双杠等基础训练科目。
照顾到这批00后新兵的身体承受能力,都还没对他们进行魔鬼训练,仅仅只是最基础的体能训练加倍,就叫苦不迭,今后怎么扛得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盛臻没有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只面无表情道:“你不想做也行,我看业务实操也可以停掉了,等混过义务兵这两年就退伍,部队不适合你。”
刘文杰脸红了,虽然他当兵并不是出于什么宏伟志愿,但既来之则安之,战友们都在努力,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废物。
“盛排,我能做到!”
盛臻哼笑着瞥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的路程,刘文杰再不敢说苦和累,因为他知道,前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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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好,路况糟糕,汽车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七天后的晚上八点抵达拉萨。
将战略物资一分不少地送进边防部队,连长王瑞丰特地嘱咐炊事班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借此犒劳圆满完成任务的战士们。
终于能放松下来享用美食,战士们都兴致高昂,还喝了不少青稞酒助兴。部队对士兵饮酒有严格的限制,只有在节日和一些纪念日可以适量喝一点点啤酒,否则要受处分,虽然今天非年非节,但体恤到大家这几天确实很辛苦,接下来两天都是休整,没有别的安排,王瑞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青稞酒度数有点高,盛臻滢人缘好,大家都爱敬他酒,他也豪爽地来者不拒,觥筹交错下来,他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了两个多小时,散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盛臻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楼顶天台醒酒。
没有了刚才的热闹氛围包裹,夜阑人静,盛臻此刻特别想听到黎初的声音,便拨了个电话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时间已过11点,又怕打扰她休息,刚要挂断,电话已经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