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榅的电话又打来,毕然按了挂断。
紧接着收到他的微信:?
毕然这才把手机揣进兜里,调整好呼吸。她甚至重新梳好头发,补了妆,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
不带着情绪工作。
在手机的不断震动、催促下,她向他的办公室走去。她去结束一段生活,一段她喜欢的时光。从此以后,二人的生活轨迹相背而驰,直到心潮归于宁静,姓名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
薛榅站在原木会议桌前,将门外将要叩门的毕然从上而下打量了一遍,蹙眉道:“你怎么回事?”
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以下都是湿漉漉的,她已经冻到双腿失去了知觉。
所以她不曾觉得身上是潮湿的。
她用妆容掩饰面上的异样,却忘了,她其实满身狼狈。
她挠了挠头,神色如常,轻松道:“雨太大,等公交的时间太长了。”她又强调了下,“里面没湿。”
薛榅就着她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等我?”
毕然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薛榅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心里有一阵清脆声,像是什么碎裂了。
是什么?男人的尊严。
他那双深眸里布满复杂的情绪,热爱的、不甘的、骄傲的、卑微的,更多的是隐忍。
他那双骨节分明、漂亮如画笔的手,指节颤了颤。
他甚至不死心地确认:“你这是在拒绝我?”
一周不见,就等来了她的拒绝。
罢了,都是命。
这辈子算是折在她这儿了。
毕然复又笑了笑,干脆道:“对。”
薛榅看向窗外,窗外是光秃秃的树。
窗内是光秃秃的他。
他沉声道:“挺好。”
二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终是他于心不忍,缓声道:“先进来。”
待毕然进来后,他甚至沉默着给她泡了杯桂花龙井。让她暖暖身子,暖暖心。
只是他面容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气息。他也曾满身骄傲,然而骄傲的他却向任性低了头。
“冷吗?”他妥协道。
毕然摇了摇头,没喝茶。
她不渴。她不饿。她舌尖苦涩。
薛榅看到她的手在颤抖。他漂亮修长的指节动了动,很想把她的手放到胸口,感受他的心跳;想告诉她,人心都是肉做的;也想问问她,她的心是捂不热的铁石做的吧?
但是他没有。
骄傲如他。
做领导的,向来公私分明。薛榅终是在会议桌的上位坐下,叩了叩会议桌的桌面,恢复了谈公事的口吻,道:“谈谈你的工作。”
毕然在他下位坐着,目视前方白墙,冷漠而绝情。
“之前你说有出差的意向……”
薛榅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我不能出差。”
薛榅极淡地点了下头,继续道:“实习生也不做出差的强制要求。直播间我们打算保留,直播频率是一周一次,每周五晚上8点。这你总没问题吧?”
“我不能加班。”
薛榅扫她一眼,不耐烦道:“那你能干什么?”
他的耐心,对待下属的耐心,对待女人的耐心,以及对人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被她消磨殆尽。
他终于忍无可忍道:“毕然,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他敲了敲会议桌,强调道:“究竟是我玩不起还是你玩不起?”
毕然见他生气,赶紧说明她此趟的来意:“我要离职。”
薛榅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啪嗒”一声,断成两截,他冷然道:“你再说一遍?”
毕然认真地看着他,也认真地道:“我离职。”
“理由?”
“就不想干了,没意思。”
薛榅气急,手心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毕然,你能耐。”
“能耐了,出息了?”
“翅膀硬了?”
“想出去飞?”
毕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淡漠道:“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今天只请了半天假,但我下午还想再请半天假。明天是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我早上会来办离职手续。”
“您下午别算我旷工,我想离开得体面些。”
都开始用您了。
铁石心肠的女人。
薛榅表示很挫败。问题是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触碰到了她的雷区?
是那场初雪里头,亲她冒犯到她了?还是用红烧肉来影射她,让她不悦了?
这不都是情趣吗?
人都要离职了,还谈个屁情趣。
薛榅很想薅头发,但还想保留他作为理性男人的最后一丝倔强。
毕然半弯着腰,向他鞠躬,“直播那天,和您炒CP的事,我这边诚恳的向您道歉,对不起,冒犯您了。”
薛榅终于受不了了,他阴郁道:“我还没死,你行什么告别仪式?”
死这个字在毕然这是个忌讳,他不知。
“闭嘴。”
毕然推了他一把,没用力气。
他纹丝不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四面窜风的长廊,她终于有了知觉。
很冷。
再冷,却也不要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冬天,冰封万里的湖面。
她是水底一条怕冷的鱼。
就算水鸟凿开冰面捕鱼,她侥幸沐浴到阳光。也只是在浮出水面后那短暂的停留,是不能作数的。
他是太阳,但水底是她的家。
她困于深渊,即便爬出万丈之外,依旧只能抬头仰望他。
难逃命运的囚笼。
他们,好远。
他们,生来无缘。
*
薛榅就更郁闷了。他生气地把手边打印好的,原本打算给她参考的【女性消费市场分析报告】揉成团,扔在垃圾桶里。
薅头发。
终于可以薅头发了。
连个小姑娘都追不上,还做个屁的女性分析。
做个屁学问。
做个屁男人。
第54章 晚安小宝贝。
毕然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母亲说入院的事,母亲就先打了电话来,“然然啊,你去拿报告了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毕然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然后她平静道:“妈,我这两天太忙了,过两天去拿吧。”
“那要不我自己去拿?”
“不”,毕然立刻拒绝道,“不要。医院那些设备,你又不会用。路也找不清,还得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不马上就放假了吗?我一放假就去拿。”
“行,那也不急。你有空再去拿。”
“那妈,我先上班了。”
说完,没等母亲回答,她就挂了。她不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怕自己忍不住先崩溃。
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先学会坚强。
她查看了下余额宝。
毕先革有三个月没有支付抚养费了,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她只有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八分钱存款。
这点钱,于母亲的病情来说,杯水车薪。
*
当务之急是筹钱。
坐上2路公交车回东青,毕然给许闻发了条微信:许闻哥,下午方便见个面吗?
许闻过了一会儿才回她:下午我约了甲方见面,离东青不远。要不我见完甲方再去今源生物接你?
毕然:不用了。我们直接在木兮君兮咖啡馆见面吧。
事实上,毕然回家换完衣服,就直接去了木兮君兮咖啡馆。
谢淼也在咖啡馆外面的桌子上坐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毕然的一举一动,遗憾的是听不到声音。
谢淼想,也不能白坐了咖啡馆的椅子,便也点了杯咖啡。
冬天,在咖啡馆外面喝咖啡大概是种行为艺术,连服务员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几丝敬佩。
*
江市。
蒋萍在看毕然直播的回放,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开心。
这儿媳妇性格好!一看上去就是没心没肺的那种,瞧这直播说得跟脱口秀段子似的。一看就是个开心果!
她也不盼着儿女们有多大出息,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看完复播后,蒋萍觉得这心里里空落落的。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媳妇,居然只能隔着屏幕看看。
想起交待给谢淼的事,她给谢淼打了个视频来。
接通后,蒋萍发现他戴着黑色帽子、墨镜、黑色防尘口罩、黑色大衣、黑色皮靴。
她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哟,淼淼,你这是要抢银行呢?”
她又补充道:“那你穿防弹背心了吗?”
谢淼:……
谢淼压低声音道:“大姨,我在跟踪表嫂。”
这话蒋萍就不太爱听,批评他,“你怎么能跟踪你表嫂呢?我们要给你表嫂空间和自由,懂不懂?别给你表嫂造成困扰,请你立即停止跟踪行为。”
谢淼:......
谢淼用大衣的衣领遮了遮脸,小声问:“不是大姨你让我调查表嫂的吗?”
“可我也没让你这样调查啊?我就让你打听一下她住哪?”
谢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