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然对着清单一项一项地过,口中念着:“面膜、乳液、精华......”手也没闲着,一个个盘点过去。
座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唐静菲和毕然共用一台座机。她见毕然在核对产品,便站起身回到座位上接电话。倾身看了眼分机号后,她深呼一口气,电话还没接,脸先红了半边。
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小,面对上位者,仍免不了胆怯,“薛总,您好。”
毕然的注意力都在样品上,没注意到唐静菲接电话。她刚好发现样品缺了一样,头埋在纸箱里,从背后伸出条手臂,唤道:“胶原蛋白喷雾,喷雾啊,小唐,喷雾递给我。”
声音穿透力比较强,就直接穿透了墙。
薛榅显然是从电话里听到了毕然的声音,对接电话的唐静菲淡淡道:“叫她来下。”
声音平静,语调平和,终也听不出他情绪如何。上位者,哪里是那么好参透的?
唐静菲讷讷回:“好、好的。”
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她摇了摇头,心里叹息。然后她缓声道:“然然,薛总找你。”
“找我|干嘛?”彼时,毕然抱着几瓶喷雾从程雨晴的工位上走过来,“我最近很安分守己啊。”
“不,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毕然把手里的喷雾交到唐静菲手里,“所有的样品我都放在那边纸箱里了,你帮我再核实一下吧。”
唐静菲朝她笑,“好。”
唐静菲心思敏感细腻,行事小心谨慎。宁愿不说话,也不愿说错话,因为多说多错,不说才不会错。
究其也不过是深刻到骨子里的自卑罢了。
见毕然不甚在意,她不免抿了抿唇。
有时候,唐静菲很羡慕毕然的自信乐观。她和谁都能攀谈,喜欢的、不喜欢的,从不别扭,落落大方。
她与生俱来的风趣极富感染力,总让人跟着她的情绪起伏,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做市场、做营销。
*
毕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见领导。
路过活动室的时候,推广组的几名同事在打乒乓球,球比人要灵活。她朝里面扫两眼,眉眼弯弯。观局的同事便招呼她,“妹妹,来两局啊。”
“没空。”毕然回道,“近来业务繁忙。”
一到隔壁办公室,毕然刚张了张口,薛榅便交给她一个U盘,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打印出来带到学校,课前发下去。”
原来他叫她来,也是为了支配廉价劳动力。
“哦。”
*
周五早上,毕然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拖把和门碰撞的声音。
一会儿又“沙沙沙”磨起门来。
毕然穿着睡衣,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开门道:“妈,给条活路吧。”
“呸呸呸,你这孩子,一大早说什么丧气话?”
“我寻思着,你不是要把对象带回家吗?”母亲挤了把旧毛巾,继续沿着门框擦拭,“这家里不得收拾收拾吗?”
“那是明天啊,妈!”毕然疯了,“不是今天。”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我不得买菜做饭吗?哪有时间收拾家里?”
得吧,便宜薛榅那朋友了。毕然懒得多说,她只想着明天赶紧到来,再赶紧过去,日子就又能恢复到原状。
她打了个呵欠,也挤了一条旧毛巾,道:“那我跟你一起收拾。”
两个小时的打扫,去了她半条命。
最近水逆,竟干些体力活!
看看时间还早,她吃完早餐,干脆乘公交去学校。
就算这样,到学校也才7点钟。
整个校园都是空荡荡的,更别提教室了。两条过道把教室分为三个区域,每排五个座位。
只有学委一个人,坐在中间排靠右边过道的第一个位置。
看到毕然,学委眼前一亮,朝她挥手,“毕然,你怎么来这么早?”
没等她回答,他又道:“你真的要雇男朋友吗?你看我有机会吗?我不要工资。”
毕然敷衍道:“听上去还不错。”
学委:“真的吗?那我......”
毕然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过晚了,我雇到一个宁愿倒贴钱也要跟我回家的小伙子。”
学委:“他倒贴多少?我出双倍。”
毕然把昨天下班前打好的一沓A3纸丢在他面前,揉了揉眼睛,“贴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生意要有信誉。亏你还是学委呢,你这是不正当竞争,侵害其他消费者的权益,知道吗?”
细白如葱段的指节扫过白纸,她又道:“薛老师带给你的。”
学委忍不住问:“薛老师怎么让你带给我?”
这可把毕然问住了。但既然答应了替他保守兼职的秘密,只能胡说八道了,“就那个,刚才在路上遇到了。”
学委低头看了眼时间,嘀咕:“这外聘教师也太敬业了点。”
毕然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分贝,“提前发下去,提前预习啊!”
这是第一次毕然主动和学委讲这么多话,他有点激动,心中不禁十分感念外聘老师的大恩大德。
外聘教师简直就是月老般的存在。
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坐我这吧。”
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他敢想,那就是在约会。
“不坐。”毕然无情拒绝,并且跃过他,坐在了最后一排。只是屁|股刚一着椅子,手机就震了震——来自忒敬业的外聘教师。
薛榅:坐中间排第一排靠右边过道的位置。
毕然下意识起身,四下看了看,窗外无人。
她回复:那个座位已经有人了!不信你看!
为免他不信,她拍了张学委的背影发过去。
薛榅:怎么这么早?
毕然:人家是学霸,早点不是很正常?
薛榅:我说你。
毕然:我?我当然是为了更好的完成领导交办事项呗。我这人吧,别的不敢说,就是责任心强,一旦心里头装着事儿,就会失眠,睡不着就早点来学习喽。
薛榅:。
句号是啥意思?毕然不懂,于是她回了个:?
薛榅就没再回她了。
到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天聊死了!
毕然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学委身边,道:“那个,你刚刚是不是要给我让座来着?”
“是啊。”学委眼中抑制不住喜悦,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内心雀跃,“快请。”
毕然揉了揉头发,尽量使自己笑得真诚,“麻烦你再往里面挪一挪。”
她伸了三根细白手指,“挪三个位子,谢谢。”
学委:?
“我室友她们也想坐在第一排。”
学委被迫和毕然隔了三个位置,有些郁闷。毕然打了个哈欠,犯了困,在宽松的毛衣外套里缩成一团。
三五成群的同学结伴而来。
毕然被吵醒仍觉得提不起精神,趴着的姿势没动,懒懒的往433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来了吗?我占好座了。
同学渐渐多了起来,学委从另一侧过道里走出来分发案例。
毕然拿到案例后扫了一眼,又立马合上。
临近上课时间,赵梓月才回复:我们到了。
等她们来了,傻眼了。
王若瑶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占的座?”
徐霜霜:“怕不是占了个寂寞。”
毕然抬了抬下巴,不自然地道:“大家不是都说薛老师帅吗?给你们占的最佳观赏座,不必谢我。”
赵梓月笑笑,一副你无须解释,解释了我也不信的模样,“就坐这吧。”
她紧挨着毕然而坐,王若瑶坐在她左边,徐霜霜和学委紧挨着。
一排五个位置,四女一男,另类而惹眼的组合。
赵梓月附在毕然耳边,“你就该这样,忘记渣男多面怪,重新开始一段暗恋。”
毕然塞上耳机听歌,脖子一歪,继续缩在她的毛衣外套里,闭目养神,拒绝同赵梓月交流这些有的没的。
薛榅阔步而来,面容冷峻坚毅,自带威严。他一进来便看到眼皮底下缩成一团的小刺猬,微微蹙眉。
与此同时,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
这不过才是他上的第二节 课,在没有摸清这位外聘教师的性格之前,大家并不敢过于造次,看他的眼神带了些小心探究。
赵梓月推了推毕然,毕然挥了挥手,脸埋在衣袖里,嘟囔着,似有娇嗔,“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早上四点就起来了,黄鼠狼偷鸡都没我积极。”
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人看热闹,有人替毕然默哀。也有人想看看新老师作何反应,以此来判断他的容忍度。
薛榅淡淡地道:“那你比黄鼠狼勤奋。”
市场营销专业三个班,百来名同学,抿嘴窃笑。
听到他的声音,毕然像触电一样猛然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他仍戴了副框架眼镜,烟灰色开衫里搭了件白T,黑色休闲裤勾勒出长而笔直的腿部线条,意外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错觉。
目光对视,他不动声色地略过她,环视教室一圈。毕然慌慌张张地摘了耳机,擦干了嘴角的口水,将案例展平。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旁,单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道:“案例提前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