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不得不去找毕先革,给钱或者不给钱,总得要个态度。
她不猜。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公交比平时晚了近半个小时,在一路的积水中急驰。
“呲昂~”一道紧急刹车声。
毕然眼疾手快地后退,却还是被溅了一身水,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糟糕透了。
乘客一窝蜂的往车上挤,毕然收了伞,甩了甩伞下残留的水渍,最后一个上了车,并且对司机道:“师傅,地上积水严重,麻烦你下回刹车的时候慢点。”
司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毕然往里走。
车厢里已经没有坐的地方了,她抓住拉环,和其他乘客挤来挤去。车身摇摇晃晃,气味熏人,像是脚臭的脱了鞋,又像衣服阴干后,发出阵阵闷臭味。
叫人作呕。
毕然插上耳机,戴好口罩,才算是活了过来。
公交车开开停停,经过一站又一站,乘客只见上,不见下。
前门乘客死活往里挤,后门乘客岿然不动,中间的人最是倒霉。
但雨天,总让人多了些同理心,毕然抬眼看了下乌泱泱的人头,身旁的女孩子转过来看看身后,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然后挣扎着往里硬挤,这一挤就踩了毕然的脚。
“嘶。”真的疼。
毕然要炸了,真的。
正欲指正时,她看到那女孩身后的男人也同步挪了下。他紧贴着她的背,手插在宽松的运动裤袋里,手臂匀速上下滑动。
啧,猥琐男。
毕然第一次见人在公共场合打|飞机,面颊微微泛红。她把那姑娘往身边拽了拽,又往窗户那侧推了推,然后瞪了猥琐男一眼,佯装镇定,“活久见。”
猥琐男的“好事”被迫中断,低声骂了句:“臭娘们,坏老子事。”
毕然耳朵里塞着耳机,只看见他嘴巴动了动,没听到他说什么。
下一站到玜廷蔓,因着车厢拥挤,毕然提前往车门那里挤过去。
时而,“借过。”
时而,“让让。”
总算是挤到了后门,猥琐男也跟着她挤到后门扶手处,毕然摘下耳机,拉下口罩,拧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猥琐男压了压帽子道:“臭婊|子,你坏了我的事,不就是想自己上?装什么清纯,走跟老子约|炮去。”
毕然扯着嗓子高喊:“师傅,麻烦你把车开到派出所去,这车上有个流|氓。”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内被淹没,被无视。
玜廷蔓到了。
后门打开,毕然不得不下车,一阵冷风吹来,她挟紧了衣服。
雨势更大了,伞也撑不住,眼前模糊一片。
她警惕地回过头,还好那猥琐男只是恐吓她,不曾跟过来。她侥幸地想,幸好她不住在玜廷蔓,那猥琐男若真是肆意报复,也不能找到她。
想到这,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机智。她自言自语道:“这雨下得跟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一样大。”
“巧了,我也是找我爸要钱的。”她撇撇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相似到,她认定她和依萍的结局,也没差。
多半是要不到钱。
但不至于惨遭一顿毒打吧?
玜廷蔓属郊区,挨着一著名的园林景区而建,居住环境十分舒适。因此,房价是东青那边的六倍,毕先革和他现在的老婆就住在这里。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前面是联排别墅,最后几排是独栋。
站军姿的保安对着来往的车辆敬礼,毕恭毕敬。却又伸手拦住了毕然的去路,不客气地道:“喂,干什么的?”
毕然走进保安亭,道:“我找7幢业主毕先革。”
“请问你和7幢业主是什么关系?”
毕然想了想,“父女吧。”也许这个称呼能让她进去得顺利一些。
“你爸?”保安狐疑道,“那你不就是回家?”
并不是。
但避免节外生枝,她嗯了一声。谁知那保安不买账,“既然你是业主,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这他妈可尴尬极了。
毕然心烦意躁,“抛妻弃子,你懂么?”
保安挥了挥手,“进去吧。”
毕先革住的是边户,正临着主要路道,虽说她是第一次来,但很好找。
一阵风迎面吹来,伞骨被折断,毕然索性把伞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敲门,无人应。
她趴在门上,继续敲,雨势渐小,她听见屋内有脚步声。
没一会儿,门内的人打着哈欠,一边开门,一边道:“谁啊,大清早的。”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卷发女人——毕先革现在的老婆姜沅,一个比毕然堪堪大了九岁的女人。
傲人的胸部,晃晃荡荡,毕然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把胸|罩穿上?”
“怎么是你?”姜沅轻蔑一笑,无视了她的提议。
“找下我爸。”
“你爸?你哪来的爸?”
“毕先革又没死,我怎么没有爸?”
“你......”姜沅道,“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你赶紧的,叫毕先革出来。”她边说,边朝门内张望,“毕先革,毕先革。”
“别叫了,他听不见。”
“他死了?”
“他没死”,姜沅咬了下舌头,以自罚,这嘴快的,“他昨晚喝多了,睡得沉,听不见你说话。”
“哦。”毕然把双肩包从肩上滑下来,拉开拉链,掏出里面的东西——扩音喇叭。
她有备而来。
她塞上有线耳塞,开了喇叭,音量调到最大,喇叭自动播放,“毕先革,出来。”
喇叭声音穿透力极强,几欲震耳发聩,吓得姜沅捂住了耳朵,“你个疯子,先关掉。”
“你说什么!”毕然嚷道,“你大点声。”
姜沅扯着嗓子道:“毕先革,你前妻的女儿要债来了。”
姜沅的声音盖过了扩音喇叭的声音,就很厉害!
喇叭声停,毕然摘下了有线耳塞。同时看到了,毕先革穿着低领羊绒衫,穿过通道,迎面走来。
栗市不大,但刻意避开的人是可以见不到的。毕然同他有些年没见面了,他好像也没变,还是记忆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对谁都一样。
或许只是对她这样。她不知道,她没见过他别的模样。
倒也是没必要见面的,若不是他没有按时打钱,也不接电话,她是不会找过来的。
究其,她不过想要一个答案,真实的,发自他心的。
毕然不知道是该叫爸,还是叫毕先革。她嘴唇动了动,“爸”字才发了个“b”的音,就挨了一巴掌。
雨声止住,风忘了摇动,世界静得令人发慌。
得,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是她大意了。
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口腔里有血腥味,毕然那声“爸”变成了“毕”。
毕先革却听成了“逼”,他又扬起手来,“混账东西,敢问候你老子了?”
毕然舔了舔下唇,讥讽道:“你还知道你是混账东西的老子?混账东西养混账东西,我是混账东西,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毕先革又扬手,被姜沅拉了住,“差不多得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玜廷蔓都是些中产阶级家庭,大家都好个面子,说起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知不觉间,已有几个好事的邻居围观了。人都有颗八卦心,平时各自关起门来,也没个热闹看。这难得的趣事,便作博人眼球了。
第11章 未必想见你。
刚才那一巴掌让毕然明白了,一旦进了他家门,门关上,她便是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的鱼肉。
故而,她长了点脑子,适时拒绝,“你就在这儿说。”
“当着邻居的面,我就问你两句话,你作答完毕我就走,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毕先革铁青着脸沉默着。
姜沅代他说,“你说。”
“第一,这个月为什么不打钱?”
“第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毕先革冷哼了一声,不屑作答。
这种问题倒也不用他亲自回答。
姜沅自有百种理由替他。
只是有人围观,她多少要点面子。她道:“小然啊,从法律上来讲,你爸爸他支付你的抚养费,到你18岁成年就算尽到义务了。但是你爸爸没有那么做,他供你念了大学。现在你已经实习了,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你爸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所以,还请你谅解一下,以后等我们缓过来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姜沅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总是对毕然耀武扬威。所以,毕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用卖惨这一招。
毕然口中的血腥味浓,她淬了一口,直勾勾地盯着毕先革,“真的?”
毕先革转身往屋里走,不欲对此解释,谎言不攻自破。
她差点就信了。
她想起,母亲让她不必恨,要感恩。
感恩他答应的抚养费支付到她三十岁,这是当年他们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的。
毕然看过那张泛黄的纸,那是他们协议离婚的唯一约定。在那个年代里,离婚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被抛弃的女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