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磊听见这话,也不惊讶,也不遗憾,他依旧保持着他良好的风度。“没关系,哪天左小姐想换换环境,随时联系我。鄙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左鸢笑笑说:“谢谢。”于世磊又对纪天舟说:“纪警官,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女朋友,你是一个幸福的男人。”
左鸢尴尬,纪天舟忙用眼神制止她,示意她不必多解释。
她是不必和于世磊多解释,但是纪天舟你为什么要制止她解释。左鸢的心,没来由的,突突猛跳两下。
于世磊离开。那位漂亮女孩挽着他的胳膊,经过左鸢身边,对她笑了笑。
左鸢问:“这是他的未婚妻?”纪天舟说:“应该是。”左鸢说:“人渣!”纪天舟说:“也许你情我愿呢。”左鸢说:“万一她被欺骗呢?”
纪天舟说:“魏威的事闹这么大,新闻又说有视频。她只要心智正常,就会联想。”左鸢说:“万一她不联想呢?万一她被爱情冲昏头脑呢?”
纪天舟望着左鸢,一直望到她不好意思。她问:“你干嘛?”纪天舟笑说:“是不是所有的记者都像你这样巧伶牙俐齿。”左鸢说:“必须是优秀的,才能像我这样伶牙俐齿。”
吃完饭,两人同回小区。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丁小可。她说:“这么巧啊?”左鸢说:“你不服?”丁小可笑说:“我还以为你们约好的呢。”纪天舟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纪天舟上班很少迟到,这天早晨却足足晚了四十分钟。周晶莹说:“头儿,我们在等你主持会议呢。”纪天舟说:“我今天能来就不错了。老杨,你主持。”
杨凌晖笑得很贼。“怎么?昨晚挺忙的啊?”纪天舟说:“没事别吃川菜,一晚上去五六次卫生间,简直要人命。”杨凌晖笑得更贼。“不能吃辣还逞强?有美女威胁你?”
周晶莹汇报情况。安永生带大家寻找凶器,一会儿说扔在这个垃圾桶,一会儿说扔在那个垃圾桶。逼问他,他表示,扔的时候,很慌乱,记不清扔在哪里了。
杨凌晖说:“就算他记得,这么多天,垃圾也被送到垃圾场了。”
纪天舟问:“经侦那边的同事,有什么消息?”杨凌晖说:“盛美的账很干净,没有问题。目前来看,魏威卖/淫,可能的确是个人行为。金少乾给他帮忙。”
纪天舟沉默片刻说:“安永生,我想再提审他。”周晶莹瞪大双眼。“头儿,他已经全招了啊,只是凶器找不到而已。”
纪天舟说:“有些问题,我还没想通。”杨凌晖说:“姑娘,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什么。”周晶莹问:“所以呢?”杨凌晖说:“所以你找男朋友,千万别被甜言蜜语迷惑。”
第13章 第13章
审讯室里,纪天舟和杨凌晖坐在安永生对面。
安永生憔悴不堪。他的皮肤,暗黄中泛着黑,配合众多的皱纹,像植被严重破坏的高原,尘土飞扬又千沟万壑。一张方脸,因为两颊消瘦,已变成尖脸,形同不规则圆锥体。头发油腻,乱糟糟地耷拉下来,没有梳理。胡子也杂草似的疯长。整个人至少苍老十岁。
如果不是凭借左小臂的胎记,纪天舟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认出他就是视频中的人。
纪天舟问:“安永生,你说你杀死魏威,你当时一共捅了他几刀?”安永生抬起头,脸上带着惊慌。“捅了很多刀,反正一直把他杀死为止。”他的目光闪烁,好像想看纪天舟又不敢看。
杨凌晖问:“三五刀?十刀八刀?或者还是二十多刀?大概的数字总记得吧?”安永生摇头。
纪天舟又问:“你说你是带着刀去找魏威的。我提醒你,带着刀去,和临时在路边捡到刀捅死人,罪名是不一样的。你想清楚再回答,你的刀是从哪里来的。”安永生说:“我,捡到的。不,我是带着刀去的。”
杨凌晖问:“刀从哪里来的?”安永生说:“我,超市买的。”杨凌晖问:“哪家超市买的?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付钱的?现金?信用卡?手机支付?”安永生望着杨凌晖,额头上沁出汗珠,声音也越来越小。“我忘了,很久以前买的。”
周晶莹敲门进来,在桌子上一字排开七把刀。不同用途,不同形状,不同长度。
纪天舟说:“你总该记得自己的刀是什么样子吧。”安永生伸出手,在七把刀之间徘徊不定,最后选了一把刀刃十六厘米的剔骨刀。
纪天舟和杨凌晖交换眼神。法医鉴定,凶器应为刀刃约十二厘米的水果刀。
杨凌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大声呵斥说:“安永生,你撒谎,人不是你杀的!”纪天舟随即冷冷地说:“你在帮谁?你这么做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安永生的额头,汗珠不停往下流。周晶莹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胡乱地在脸上擦,越擦汗珠越多。纪天舟盯着他,这位牙医的手在发抖。
安永生说:“你们信也不好,不信也好,人就是我杀的。我当时慌乱,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死鸭子嘴硬!”杨凌晖刚骂了一句,瞥见纪天舟冲他摇头,于是又坐下来,“杀人偿命,你可要想清楚。这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后悔药的。”安永生说:“人是我杀的。没错的。”
安永生明显撒谎,还是铁了心的撒谎。他这么想死,是在维护谁?
杨凌晖说:“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皆有可能。”纪天舟笑说:“要不要现在就猜猜到底是谁?”杨凌晖说:“八仙过海,自助海鲜。”纪天舟说:“成交!”杨凌晖说:“你先来。”
纪天舟说:“首先排除孩子。以安永生的年纪,他的孩子最多十来岁,和魏威结仇并杀死他的可能性,为零。”
杨凌晖说:“其次排除父母。我做警察这么多年,只见过父母帮儿女顶罪的,没见过儿女帮父母顶罪的。”
纪天舟说:“第三,排除兄弟姐妹。安永生自己也说了,他是独生子。”杨凌晖说:“感谢江城当年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
两人都笑了。
周晶莹问:“这么说,他的妻子才是真正的凶手?”杨凌晖说:“姑娘,我们可没这么说。不要戴着有罪的墨镜去看嫌疑人,会影响判断的。”
周晶莹说:“可是你们刚才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啊。”杨凌晖说:“我们是大胆推测,小心求证。还没求证前,我们不会说谁有罪。”周晶莹说:“狡辩。杨叔,八仙过海,听者有份。”
安永生的家在江城远郊的小镇。纪天舟和杨凌晖开车,从警局出发,足足开了两小时才到。
小区很新,周边人气很差。可以四辆车并行的马路,见不到一辆车在跑。没有地铁站,最近的公交站要步行二十分钟。超市、菜场、医院、学校,统统正在施工。黄沙漫天,噪音震耳。
这种小区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有钱人买来作为投资的,很少有人买来自住。
来开门的是位老奶奶。自我介绍后,纪天舟和杨凌晖被允许进屋。老奶奶是安永生的母亲。
这房子是两居室的,六十平左右。装修简单,陈设更简单。仔细闻,还能闻到甲醛的味道。纪天舟想到安永生说过,他把房子也卖了。那么,这两居室绝对不是他们先前住的房子,他们应该才搬来不久。
老奶奶说:“警察先生,你们先坐会儿,我媳妇去接孙子放学了。”杨凌晖嘴甜地说:“奶奶,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老奶奶说:“我给你们泡茶喝。”纪天舟连忙表示不用。
卧室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纪天舟和杨凌晖面面相觑。老奶奶连忙颤巍巍地往卧室走,抱出来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向他们解释说:“七月份我媳妇生了二宝,是闺女。”
老奶奶抱着孩子到处找奶瓶。杨凌晖有经验,他主动接过孩子,逗她玩儿。那孩子居然就不哭了。
纪天舟想说有儿有女凑成好字真不错,又一想,现在恭喜什么呢。于是索性闭口不言。谁知杨凌晖倒直接,他说:“奶奶,有孙子又有孙女,您老人家真是好福气啊!”
老奶奶似乎已经把泡茶的事情忘记了,她拿着奶瓶,边给孙女喂奶边说:“福气嘛也就那么多吧。我儿子不长进,诊所的生意不好好做,房子卖掉炒股票又亏了。还在街上和人打架。哎,警察先生,他打架,应该不要紧吧。”
杨凌晖的好口才都要结巴了。“不,要紧的,小事。我们今天来,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老奶奶说:“我媳妇也说没事。这些天,真是苦了她。”
从警生涯中,纪天舟很怕和凶手亲属交流。尤其是,如果这类亲属是老人和小孩子。因为他们往往并不了解凶手的罪行,也不懂法。他无法面对他们期盼又单纯的眼神。
就让嘴甜的杨凌晖和老奶奶聊天吧。纪天舟起身,到厨房转一圈。
孩子喝饱后,很快睡着。老奶奶又把她抱回卧室。
这时候,大门开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带着一位十来岁的小男孩走进来。两人打量纪天舟和杨凌晖。纪天舟想,这应该就是安永生的妻子和儿子。
杨凌晖说:“你好,我们是江城市公安局钱家汇分局的刑警。”小男孩马上说:“妈妈,是警察叔叔。”
“你们好,我是安永生的妻子。”女士对纪天舟和杨凌晖挤出笑容,又对小男孩说:“去奶奶那边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