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陈司诺长得可招人喜欢,读小学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大妈婶婶一见他就喜笑颜开,可劲儿地夸,那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见着他,红着脸跟身旁的小伙伴互相推攘互相取笑。
小小年纪小小心思,陈司诺看得好笑,也有些羞涩。
后来汪错杀人入狱,这境遇一下子就变了。
那些人说他爸狼心狗肺,道德沦丧,天生无良的主,贪了公款做豆腐渣工程死不认账,为躲避罪责还把厚道老板给杀了。
那些人承过那老板的恩,听闻此事愤愤不已,把怒火撒在了汪家母子身上。
陈司诺从此遭尽冷眼。
以前的同学对他躲避不及,觉得上一辈的恶性定是会遗传,觉得陈司诺身上流的血污秽,和他待在一块儿不光彩,太不光彩……
好不容易熬到小学毕业,陈司诺转校。搬家那天,十里八乡来相送,一大半的人蓄着最后的绵薄之力,报那老板滴水之恩,对他进行声讨。
陈司诺想起看电视时,囚车困住犯人一路□□至刑场,面对路旁的人潮涌动,以及在谴责鄙夷或看好戏之间生动流转的目光,犯人面无表情。
他当时差不多就是这种反应。
上了初中也不安生。
有些正义之士锲而不舍,隔三差五有人打电话过来咒骂。也有一些人看不惯他高冷做派,无意间打听到此事的同学见缝插针地贡献了一份制裁。
直到他上了高中,陈韵给他改了姓。
或许是时间平息了人世波澜,或许那些人觉得已经讨回了本,这事终于翻篇。期间多得他老师帮忙,他终于摆脱无形罪罚。
他终于迎来孤独人生。
陈司诺在车上静坐许久,他点了烟搁在烟灰缸里,让其自行燃尽,燃完一根再点一根,缈缈云丝争先恐后往他身上扑来,纠缠束缚,误惹得一身冷冽乌瘴。
不干不净,煞气满怀。
陈司诺手里不知哪来一根嫩草,慢慢编了个小小的环。
举到日光之下,轻泛翠微。
……
开车回到律所,亭亭又嗅到他满身烟味,忍不住好奇多注视了他片刻。他视而不见,经过办公区时,白鹭似乎有事,喊了他一声。
他直走入内,扔了句话:“一会儿再说。”
嗓子竟是低沉沙哑得厉害。
途径某间办公室门前,他停了步,准备敲门的手抬起来时,转而放在了门柄。外间偶有人语,有悦耳的翻纸声嘶啦一响。
他推门而入。
那女人窝在座椅上偷懒打瞌睡,身上盖着披肩,他轻轻掩上门扉。
陈司诺近她身旁,半倚半坐着桌沿端详她的睡脸,珍珠一样的莹白丰肌,花枝一样的隽隽秀骨。他俯身,指尖触抚她的面颊,滑至下巴颌。
他低语:“愔愔。”
张愔愔觉得脸上被骚得痒痒,酣睡中抬手去赶扰人清梦的东西,手挥过去反被握住,这动静终于把她闹醒。
她迷糊眨巴双眼,惺忪着脸觑着眼前人,待醒过神以后微微愣着问:“你怎么……”她斜着身去瞧门口,门关仍是紧闭。
一回眼发现手还被他拉着,赶紧抽回来,坐端正了问:“陈律师找我有事?”
陈司诺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草编的小环,递给她。
张愔愔接过来,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这东西说是戒指吧,它顶了天也只能卡在尾指的第一个指节那里……
她问:“这是什么?”
他说:“耳环。”
张愔愔的眉微微一挑,讶问:“耳环?”
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滑稽,陈司诺回道:“没什么。”
张愔愔不明就里,觉得他今日奇怪得很,她把那东西搁在桌上,问道:“你怎么了?”问完才意识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烟味,不觉皱起眉道:“你抽了多少烟?”
陈司诺没搭腔,瞟见她桌上有半杯水,拿过来就喝。
他嘴里含一小口冰凉的水,慢慢咽下去,直沉到胃里,他才看着她说:“愔愔,你还喜欢我么?”
张愔愔想也不想,回答得干脆,“不喜欢。”
陈司诺忖了片刻,说:“不喜欢,你昨晚还亲我?”
张愔愔又去拿那个小草环来研究,她低着头,很是随意道:“又不是没亲过。”
陈司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清了她的表情,张愔愔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慌也有些恼,她别开他的手,眼尾冷扫了他一眼。
他反而笑,“我有点喜欢你。”
张愔愔起了身去够一份文件,假装看得认真,假装没听见。
陈司诺脸皮又厚起来,他保持原样挪近了挨着她,微微后仰着看着她的侧脸,说:“这回是真的那种喜欢。”
她仍是不理。
他使出杀手锏:“是想追你的那种喜欢。”
张愔愔终于有反应,她睨了他一眼。陈司诺被这么冷处理着倒也还乐意。
他催一声:“嗯?”
张愔愔对他嬉笑的态度十分不满,这段时间她郁闷个半死,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转个身变个脸,就是另一副光景。
她越想越气,把文件拍在桌面,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也没指望他认真回答,她扔下文件转身就要走开。
陈司诺伸手把她拉住,赶巧在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张愔愔一下慌了神,拉着他说:“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陈司诺不乐意,“你真把我当奸夫了?”
张愔愔没时间跟他计较这些,指着桌子底下说:“你快躲进去……”
陈司诺没理她,起身就要去开门,却还是被她拉住,他一回身就就被她亲了一口,她冲得急,未防止她摔了,他的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
就听见她说:“快,快躲进去。”
陈司诺一愣,说:“你在训狗么?”
张愔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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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个情节确实会虐到陈律师,看看怎么样吧,我也不知道。
在这一章之前,他俩的关系,就像那晚拉灯的床戏,一片混沌,模糊不清,但彼此又十分亲昵。那晚应该是陈司诺的心境写照,本来应该以陈司诺的角度去描述才对。
但陈司诺这个人对xx十分直白,以他的角度描述,怕是锁一万年都不够。
第25章 眼下心前
张愔愔是有点反应过敏了, 先前也有其他男同事出入过她的办公室, 也不见她这么紧张,这是典型的心里有鬼所以心虚的表现。
陈司诺说:“你再不去开门,就越显得这里边有蹊跷。”
张愔愔本来挺能忽悠人,但最近杂七杂八一堆琐事惹得她心烦意乱, 于是就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她说:“我把人支开,你赶紧走。”
敲了门没直接进来的肯定不是欧阳堂, 这样的好打发。
果然,外面来的是孙可怡, 等开了门她就说:“怎么这么久?”
张愔愔堵在了门口, 笑道:“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找我有事啊?”
孙可怡抬一抬手里的一盒樱桃, “给你送吃得要不要啊?看我对你多好, 这我自己都没来得及尝。”语罢便要进来。
张愔愔赶紧抓住她胳膊, 轻轻往外推,一边掩上门一边说:“去茶水间吧, 昨天行政部门刚采购了一批咖啡豆, 老苏说很难得, 我也不懂,咱们去试试。”
说着就把人往外牵。
孙可怡依她, 随她离开。
到了那,孙可怡一翻找,嘟囔着说:“哪有什么难得的咖啡豆?还不是平常喝的那些。你让老苏诓了吧?老苏这人办事还可以,就是说话老不着调。”
张愔愔笑一笑, “那我给你煮咖啡。”
晚上下班时间仍是临近11点。越是接近年关,琐事就越是扎堆蹦出来。
光是咨询电话,张愔愔的手机几乎一下午没安生过,都是打算把各事纠纷随着这一年时间一并给结束了,也有部分咨询和解事宜的。
毕竟快过年了,都不想生是非,更不想吃官司。
大家一团和气,讨个吉祥过年。
张愔愔离开律所的时候,还有一堆人在办公室里奋战。
她这人几乎不怎么运动,忙是一回事,懒也是一回事,因为忙碌过后她只顾得上享受清闲,哪有逸致再去做其他。
以前她倒是会去健身房,后面娱乐消遣活动多了就耽搁了健身。
比如,得了空和孙可怡去泡酒吧,想文艺了就去泡咖啡馆,聊聊各行各业融资,或理财之类,心野了就打打麻将怡怡情……
她往泊车位去,一边揉腰一边走神,却远远瞧见了陈司诺,他倚着车打电话。
“工地那边来电话,说汪错不见了,你把人带走了?”
“工地那活儿是您给安排的?”陈司诺不答反问。
老爷子应道:“总得找份工让他活下去。”
一个坐了近20年牢的人,且不论他是否被体制化,能不能适应他认知断层以后的新世界,别人给不给他机会活下去就是个问题。
陈司诺说:“那个地方不安全,那些人迟早找到他。”
老爷子深沉地默了片刻,回道:“我知道,我这么安排是想让他暂时有个地方待着。去工地算他的老本行,就算过去那么多年手头生疏,但上手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