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此话,恒王只是微微一笑:“祸起玄都观,我那六叔不去玄都观查,难不成要去大慈恩寺查?你不也说了,宗正寺管着僧侣和道士,若提早处置了那几个人,才会给了他线索。”
崔适叹道:“二大王,依臣之见,将那几人杀掉才是正经事。届时说他们惧于追查,畏罪自戕!”
恒王将手中麈尾换了个方向,闭目道:“六叔他还是疼废太子多啊!——金殿之上,朝臣说他什么来着?指使太子行此阴诡之事。他又在金殿上做了什么来着?当着圣人的面,掌掴朝臣!”
崔适立马领会其中之意:“臣明白。”
端王自接了这个案子起,和三司使日夜不停地审讯玄都院里的道人和东宫的内侍。接连审了两日都没有进展,直至第三日清晨,忽然来了旨意,因端王与废太子一向交好,不必主理此事。而东宫压胜案还是由三司使查问。
这些话,竟是御史台那群人跑到圣人面前说的,圣人同意了。
大理寺不敢得罪端王,刑部尚书依旧乐忠于打哈哈,新的御史大夫却尴尬地咳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端王听罢,在心中大逆不道地嘀咕了圣人,他这三兄怕是糊涂了,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即便圣旨说不许他主理此事了,那他也不肯走,他不主理东宫压胜案了,然而废太子殁于宗正寺,他身为宗正寺少卿,在此听审理所应当,免得审出些宗正寺谋害废太子的话来。
既然圣旨上没说关于端王是否在此听审的话,他们自然不能赶端王走。是以,审讯继续。
当晚,因连日审讯疲惫,端王回了王府沐浴。翌日形势却再度严峻,玄都观的两个道人自戕了,还写下了血书,洋洋洒洒的殷红字迹甚是骇人,两个人的血书虽文字不同,却意思一致,说端王迫使三司使滥刑逼供,不忍受辱……
这事一出,端王就被迫在家待着了。
那两个道士一死,端王又被敕令闭在王府,恒王府的崔适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叉手向恒王行了个礼:“还是二大王思虑周全,臣万万不及。”
“那两个人留在玄都观的字迹也要毁掉,免得三司使反应过来去对比。”
“臣谨遵二大王钧命。”崔适再度拜下,又道,“东宫那个内侍来问臣,什么时候可以放他走?”
“今日吧,好好送送他。”恒王敲了敲案几,“哦对了,别弄脏了孤的宅子。”
“臣明白。”
恒王摇了摇手中麈尾,看着窗外飘洒的桃红,抬手接了一片自窗外飞进来的花瓣,那粉色迎着光泛着金粉色的光,如刚出窑的瓷釉。
他忽然想起《梁书·儒林传·范缜》中的话,“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
太子与他都是这样的花瓣,可与他一样的花瓣忽然成了坠入茵席的花瓣,而他,却坠入了粪溷之侧。二十多年的追逐,二十多年的羡慕,二十多年的嫉妒,二十多年的隐忍,以及数年的筹谋,终于让他等到了坠入茵席上的花瓣枯萎了。
可是,他依然在粪溷之侧啊!汉王算个什么东西,蠢笨不堪,又愚不可及。汉王生母不过是个宫人,就仗着有几分姿色,得到了这么多的宠爱。那汉王就因这点,不仅因此得了盛宠,还笼络了当朝中书令,风头更是盖过了他羡慕的坠入茵席之上的花瓣,他怎能不气?
他的几个舅舅也是官身,却一直得不到进京为官的机会,为何汉王的几个舅舅任八品县丞却能在京兆府为官?
他不服。所以,他要把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都除了。
他觉着还不够,还得将汉王也给除了!
原本张思远认为,有端王在,东宫压胜一事会进展顺利,可到如今,这事变得越来越难缠。
张思远不是不可以将恒王的事抖出来,可惜,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想让秦仲舒冒这个险,且他自去年冬集后,被中书令“提拔”,现在是中书令的人,这个时候不能去牵扯他。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现在的局势把这个局给破了。
砚台上没水了,他捏了杯,将冷掉的水泼在砚台上。思夏见状,走上前去,先他一步捏起碧松烟墨,就着砚台里的水,垂着首,力道均匀地研起墨来。
张思远抿嘴一笑,随后捏笔舔墨,在柔荑上写下了三个字,储、恒与汉。之后又冷着脸涂掉了恒与汉二字。
他挑了挑眉,转而将笔架在笔山上,握着一旁伊人如柔荑的手,笑道:“佳人如画!”说着,那灼热的气息便朝着佳人面庞而去。
思夏红着脸,颤着声音道:“阿兄正经些!”
他的另一只手却箍住了佳人的脸:“好,我正经些,便请佳人来吧。”
于是,他涎着脸凑近思夏的脸。
思夏被他气得无法,他这又憋什么坏水呢?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闹!果断将手抽出来,就要走时,手腕上力道再度传来,整个人也向后倒去,头却被一只手托住了。
张思远再度欺近时,思夏的另一只手却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她依旧涨红了脸,低低叫了声:“阿兄!”
她阿兄无声笑着,似是就喜欢看她脸红,抖着睫毛抿着唇的可爱样子。
他起身,也将她拉起来,还体贴地为她整了整衣服,以及歪掉的金钗,又心机地一路滑下,给她将鬓角的发丝别于耳后,更顺势捏了捏她的耳垂。
思夏的鼻头被他温柔的鼻息激得发痒,似是觉着身在室外,迎面而来的似是柳絮,又似飞花。
她刚要伸手推开他,那双手却被他握住,听他说:“还是我来吧。”说着,便贴上了她的唇角。
思夏慌乱不堪。
他加了力道,思夏尚未学会换气,又羞又憋,小脸通红,实在受不了了,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张思远怔然停住,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的样子,不免失笑。思夏的脸就更红了。
“你又在脸红了。”
“你不知羞,我却知道。”思夏气了个半死,“废太子殁了,虽没有禁嫁娶的禁令,可你与他那样交好,却还拉着我做这事,真是没良心。”
下巴被他掰过去,思夏看他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个觳觫。
张思远的拇指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只觉胸腔焦躁,他又凑近思夏,涎着脸说:“那我,还真就没良心了。”
这次,他屈肘扫落了书案上的物件,直接把思夏推在书案上,俯首贴上她的面颊。
书房外的绀青听到屋内叮咚之声,急急奔至门口,当她听到屋中压抑的闷哼声时,骤然止步,瞬间觉着脸颊烧了起来。
当时的午膳,思夏赌气不吃了,她双唇被他折磨惨了,至于颈上的绯红,估计要两三日才能消。
她越想越气,最后被气哭了。
张思远将她捞到自己怀里,她呜呜咽咽起来:“你太过分了。”
他摸着她脑后的秀发,安慰道:“你别哭了,我下次轻些。”
“你混账!”
他就得意地笑了。
第七十五章
张思远垂着眼在纸上写着为刘贵妃那两兄弟申冤的信息。
思夏越看越生气。在骊山上,她被汉王和柳征逗弄,事后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思夏想想就气愤。
然而,她自知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她不清楚张思远要做什么,但他一向看汉王不顺眼,这次能为汉王的两个舅舅出头,一定也是不甘心的,只是不得不做罢了。
张思远搁笔,看着自己故意用的拙劣字迹,不由一哂,同那群人打交道还真得花些心思。待墨迹干后折起来,递给杨璋,令道:“着人送去刘家。”
张思远并不知道用百万钱让贵妃兄长被罢官的事到底是谁做的,他隐隐猜到此举出自恒王之手。就算那件事不是出自恒王之手,他也得拐弯抹角地告知贵妃的兄弟,他们两兄弟就是被恒王算计了。
让刘家兄弟去喊冤,这样,张思远就能看到汉王和恒王互相看不惯对方了。
只要汉王和恒王有所行动,才会让朝臣、让圣人看出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刘家兄弟想借贵妃的地位升一升自己的身份,更是想着有朝一日当上国舅,然而贵妃兄长却因那百万钱而被举告,兄弟俩都被罢了官,再次成了白身之后,这两兄弟寄希望于汉王。废太子殁了,那么汉王是不是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汉王这个时候是最慌张的。
平日他公然与太子作对,且骊山上出了圣人遇刺的事,他和中书令谋划过将此事推到太子身上。他想做太子,不得不将太子推下神坛,然而他再有不臣之心,也有一颗明白心,并不相信他那中正仁孝的兄长会做出诅咒天子的压胜之事。
他慌啊,从近几日太子心腹的举动来看,他觉着接下来他要倒霉了。
这是不是太子的心腹知道太子命不久矣盘算的套路?就等着太子一死,然后将自己引入坑中,再诬他一个陷害储君的罪名?反正就是不让他当太子,哪怕鱼死网破。
太子的人中多有敢死之人。这点,尤让汉王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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