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众人要重新梳理卷宗,可他不知大理寺卿从哪儿得到消息,还做起了捕风捉影之事,更是将一个尚在病中的国公给捉了,又要动刑……
再这么折腾下去,非但查不出什么来,还得让情况越来越糟。不行,他要请圣人亲鞠此案。
思夏奔进辋川别业,宅子里的仆婢赶着行礼,她视若无物。宝绘一边追她一边朝那群人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哐啷”一声推开门,思夏陡然心痛起来,痛到无法呼吸。
“娘子?”宝绘扶住了捂胸口的她,通过手臂,她感受到她在发抖,忙道,“娘子先坐片刻吧?”
思夏拂开了她的手,连跌带爬地奔着柜子而去。终于翻出了她描摹的那幅画来,纸已泛黄,并未装裱,还有几处皱皱巴巴的。
她看着上面的字发呆,随后又露出一张苦笑的脸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为他而心痛,为他而心焦,思夏眶中积聚泪水。
她视他如神明,她那颗心,随着神明之喜而喜,随着神明之悲而悲。
神明亦有烦忧。他是坠入尘世的神明。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她本就在火宅,她的心也在火宅。只是,三界之中,那个神明是她唯一的应答。如今,这唯一的应答有了忧患。
她的心,因为这个应答而甘愿穿过火涂、血涂、刀涂,哪怕入火涂中的无间地狱的最下最苦之处,她也认了。
她睁眸,虽不见她的神明,却依旧能想起他的唇畔勾起一条精致的弧线,他的眉眼揉出无限的温柔,他的面庞是她期待的模样,她不曾期待过的幻梦,此刻一一拼凑起来,原来,那是她的心。
原来情动之前,心早已动了。
她曾刻意筑起玄冰去拒绝他的举动,只因她不自知的心动。可现在,她的玄冰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疼疼烈火,那是为他才燃起的腾腾烈火。
她竟羡慕起恶人来,恶心敢明目张胆地嬉笑怒骂,即便是背后捅刀子,也绝不唯唯诺诺!
为了他,她愿做个恶人!即便她作恶的手法不高明。不成功,就和他一起入火涂。
她笔力不足,临摹亦无精神骨气,这倒是好事,反正是赝品。
镇纸研墨,她要再描一遍。
一幅画临下来已是半夜,她前头的画本就是描摹,这幅更是偏离远处。不管了,她必须一试。
厨房送来了一荤一素并一碗粥,宝绘只端到一旁,也不敢劝她,只是看着她不住地揉眼睛憋眼泪。
终于开始照着上面的诗写起来,此刻手抖得厉害,不得已又在旁的纸上练习了几遍才敢往纸上写。思夏也不算太没用,许是继承了阿爷在书道上的一些天赋,描摹张思远的字也不是很费力。
原话是:终南日暮雪茫茫,旷野晨曦换净装。远岸银丛披六出,前村素树映五光。千山月下奔莹马,万户星前猎玉獐。不待东风青蔓草,唯祈冷蕊绽寒香。
不就是写雪的话?他们为了制造口实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
思夏冷静地想了想,终是照着原话改了一个字:终南日暮雪茫茫,旷野晨曦换静装。远岸银丛披六出,前村素树映五光。千山月下奔莹马,万户星前猎玉獐。不待东风青蔓草?唯祈冷蕊绽寒香。
待墨迹变干,思夏起身,许是因又饿又累又紧张,她又起身去翻柜子,却是一个不小心,“哐当”磕了膝盖,当场跪了下来。
今日摔了两跤了。
她被扶起来,也不让揉,只催宝绘:“我记着当初来长安,曾带过来两册阿爷手抄的书,你快找找。”
宝绘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并不敢问,只去她卧房里翻腾,也不来不及收拾乱七八糟,找出来两本青皮册子来,匆匆递了过去。
青皮册子的边缘已经不再整齐,多多少少还有些缺口,里面的纸更不用提了,除了发黄,还有一股子潮味,但里头的字却格外硬朗,一撇可屈铁,一捺可断金。
她将册子抱在怀里,闷着头也不说话,老半晌,她说要沐浴。
她饿且累,被热气一蒸,半晕不晕地昏沉了。
一副拶子自上抛落,大约是叫拶子吧,总之她知道那是刑具。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
“不要!”她惊醒了。
宝绘端着干净衣衫进来,正看她双手捂着耳朵往池子角落里钻。
宝绘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安慰道:“娘子别多想,都会没事的。”
“对。”思夏懵懵地说,“对,阿兄会没事的。”
宝绘抓紧时间给她穿戴,片刻后她已焕然一新,却是着了男装。几人登车,早早去了城门处,待五更天城门一开,她们便第一时间进城去。
路过郧国公府时,天上的星子已经隐去,薄薄光亮徐徐铺开,思夏却看出了前途未卜。
墨玉下车前去询问郧国公府守着的金吾,那几个人打了个哈欠让她滚,她真想摸出折叠弩来将他们交代在这,然而却忍下了焦躁,掏了两吊钱,说要见郧国公,其中一个守卫颠了颠钱,却是不屑地道:“去大理寺见吧。”
那副拶子夹人手指的血腥场面再度如刀子似的剜向思夏的脑仁。思夏狠狠闭了眼,镇定下来让车夫继续向北走。
到了安兴坊内的端王府门前,她忐忑非常,也不知端王肯不肯帮忙。
不管怎样,她都要一试。
第七十八章
端王府的守卫老远就把思夏的车子拦了下来。
思夏下车,虔诚地将一口黑漆匣子递给端王府的守卫,恭敬地道:“烦请通禀,妾有要事求见大王。”
守卫看她眉清目秀又年纪轻轻,不免内心疑惑,他家大王与王妃情谊甚笃,什么时候冒出个小娘子来?但看她这慌张的神色以及急切的语气,又不敢怠慢,万一是有要事反被他耽搁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不敢怠慢,说了句“稍待”就捧着匣子就进去了。片刻后,他推门而出,恭恭敬敬地请思夏进去,却把宝绘拦在了门外。
宝绘再担忧思夏也不敢硬杠,只提醒思夏小心为上,别是回头张思远无事,反而是她出了事。
思夏一门心思扑在张思远身上,全在想着待会儿见了端王要怎么说,所以完全没理宝绘。她跨过门,随着守卫过了门房,就见到一个绯色团领袍的人,听那个守卫称他为陆长史。
陆长史真是不容易,昨晚端王抽疯非要拉他一同吃酒,吃着吃着就吃多了,赶上宵禁来临,端王也没让他回去,就宿在了王府里。这才刚醒来,就碰到这么一桩事,别提多闹心了。
思夏给陆长史行礼,陆长史颇为疑惑地扫了她几眼,也没多问,只道:“娘子快请进。”
然后,她就被两个婢女装扮的人一通搜身,那两人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物。陆长史才道:“娘子别误会。”
思夏没心思误会他,亲王府邸,规矩多,她这个陌生人前来,人家没把她赶出去就是很好了。
京兆府起初并不叫京兆府,而是叫雍州,长官是雍州牧。能领雍州牧的人,大都是亲王。
端王是今上幼弟,最初就是领的雍州牧一职,算是挂牌的闲王。便是因为闲,和当时在吏部任员外郎的谌松观十分熟识,又十分欣赏且羡慕谌松观的书道。端王曾笑言,要拜谌松观为师,全被谌松观婉言回绝了。
后来雍州改州为府,京兆尹也不再是亲王担任了。反而是端王求着圣人给他安排个轻巧的差事。宗正寺卿是由皇室有威望且年长的人来担任,端王年纪不大,圣人让他去了宗正寺任少卿,这个差事比曲江池里的王八还闲,能闲出绿苔来。
端王闲,可谌松观转迁京兆少尹后越来越忙。好容易等谌松观得闲,便是被端王拉去吃酒。谌松观的酒量一向不佳,偏是端王就想灌醉他,就是趁他醉酒糊涂时好诓骗他的字。后来到了天胜三年时,谌松观被调出京城,去太原任县令,端王就只能与他书信联系了,一来是与友人叙旧,二来是为了讨字。
思夏记得,父亲病重时,端王差了京中名医到太原诊病,还赏了许多珍贵补品。有这份恩情,思夏合该早早来拜谢他。今日有事才来相求,也是很不要脸了!
她猜不准端王的心思,他会帮忙吗?会的吧。毕竟事关废太子,他因此事受了圣人苛责,赶紧弄清楚了才好。不会的。他当众掌掴朝臣,又有人说这事是他指使的,好容易现在张思远能当替罪羊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思夏捧着画,脑子里在来回猜测。她跟着陆长史进去,哪里都不敢看,胸口又嘭嘭跳着,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抽掉一分力气。陆长史引她到一间屋稍坐:“大王还未起身,娘子请稍待。”
思夏捧画的手一紧,看到刚刚递的匣子就在案上。她紧张兮兮问:“敢问长史,大王何时起身?”问完之后脸一红,这初来乍到不说,又是个娘子,怎么好意思问一个亲王的作息。
她跪在地上,略带哭腔地求:“是妾无知无耻。然妾确有急事求见大王,劳烦长史催一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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