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个三口之家,鞋柜上有成年男性、成年女性还有小朋友的鞋子,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不少东西已经摔烂了,看起来在不久之前,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恶战。谢妙注意到桌腿上有血迹,轻轻用手肘捣了大管一下。
大管看见了,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小朋友,你家里大人呢?”
小女孩下意识朝一个紧闭的房间看过去,谢妙主动牵起她的小手,才发现这哪里是个孩子的手!
小女孩的手比谢妙的手都要粗糙!指甲缝里全是灰,手背也是黑黑的,虽然天气逐渐回暖,但她手上的冻疮还未好完全,小小的手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有一些很明显是刀伤,谢妙都不懂这么点大的孩子是怎么弄出这么多伤的。
大管靠近了那个房间,才听到里面细细弱弱的女人哭声,他敲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谢妙随身带着巧克力,她取出一块剥开递给小女孩,喂进了她嘴巴里。
小女孩显然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眼睛一亮:“姐姐,这个好吃!”
谢妙身上有种奇妙的亲和力,她很快便信任起谢妙来。
与此同时,卧室的门也被打开,走出来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大管被这开门的女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看不出长相,而是脸上的伤太重了,鼻青脸肿的,还怎么看她长什么样?不过卧室开门的瞬间他看见了挂在床头的结婚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照片里的新娘子。
小女孩一见到女人,就从谢妙身边跑过去,“妈妈,警察叔叔跟姐姐来了,我们让他们把爸爸抓走好不好?”
大管跟谢妙到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准备细问,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谢妙不敢置信:“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被妈妈狠狠甩了一巴掌,她身材瘦小,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大,这一巴掌打得她站不稳,大管及时抓住她,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别看女人对女儿下手狠,对上谢妙却无比怯弱:“我、我没事,我这是不小心自己碰的,跟我男人没关系……你们别抓我男人,而且也不是我报警的,是孩子没事打电话玩,你、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我男人回来看见你们,又要不高兴了。”
小女孩呆呆地站着,谢妙问:“你是怎么碰,才能把自己碰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告诉我?要不然,我带你去验个伤?”
女人一听,连忙摆手:“不去,我不去,你们别管我家的事,你们快点走吧!快点走!”
小女孩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虽然被妈妈打了一巴掌,可她还是挣脱了大管的手,跑过去抓住妈妈的衣服:“妈妈,警察叔叔跟姐姐会保护我们的,让他们把爸爸抓走吧,以后他就不会再打妈妈了——”
“你心眼怎么这么坏!”女人厉声斥责,“你怎么能想你爸爸被抓走?你爸爸坐牢了你很骄傲吗?以后我们还怎么做人?!”
谢妙忍不住嘲讽:“说得好像现在你就像个人一样,你们家没镜子?”
她生得美丽又灿烂,女人与她比起来,简直宛如臭水沟的老鼠,对于谢妙的话,女人道:“你又不是我,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你们条件好的要什么都有,我们这些普通人,要是一点小事就报警,日子难道不过了?而且我家这丫头一直都不听话,又懒,她说的话根本不能信。”
大管看着这对母女俩的伤,半晌,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想跟我们说说,有关你丈夫的事情吗?”
“我男人对我很好。”女人说,“我嫁给他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个儿子他都没嫌弃我,就是偶尔喝过头,会打我两下,可男人打老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而且他不喝醉的时候对我也是很好的,我还想跟他过下去呢,这丫头不懂事打电话报警,我待会儿会好好教训她的。”
大管谢妙:……
他们突然有点不懂“对我很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大管没老婆,但他觉得要是有一天自己有幸娶到了老婆,除了因为工作关系不能天天陪她之外,他肯定是对她百依百顺,别说打她,就是对她动动手指头都舍不得。
谢妙也是有老公的人,她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对你很好?而且你不知道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吗?”
女人急道:“他真的对我很好的!以前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他经常给我买东西,我怀孩子时也很疼我,就是生下来是个丫头片子……”
说到这里,她还恨恨地看了小女孩一眼,“是我太没用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生不出儿子,我男人才开始喝酒的……”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警服,谢妙真想再揍这女人两拳,她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种话?小女孩那黯淡的表情,看得谢妙都觉得难受。
正说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拍门声,还有一阵污言秽语:“他妈的贱女人……谁叫你把门锁了的!给老子开门!开门!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丫的!操你妈下不了蛋的母鸡……老子当初
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女人老婆!”
女人一听,连忙过去开门,小女孩站在原地,就像是一个孤独的破碎的影子。
门一开,已经喝上头的男人根本没看清楚大管身上穿着警服,只看到自家客厅站着个男人,顿时来了火,抓住老婆的头发就往地上甩,嘴里继续不干不净,骂她是水性杨花的婊子,青天白日的他出去喝点小酒,她就心痒难耐地把野男人往家里领给他戴绿帽子,还问小女孩是不是他的种……
既然是女儿,自然不会用心给她取名字,小女孩叫小丽,而女人第一时间也不是解释,只是哭,要扶男人到沙发上休息,小女孩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里含着一泡大大的眼泪。
大管上去把男人扒拉开,结果女人还先埋怨上了:“你轻点儿!你轻点儿弄我男人啊!”
男人敢打老婆,却不敢打比自己高一个头还身强体壮的大管,他只好对着老婆破口大骂,女人也没办法,只好抓着大管往门口推:“你们走!你们快走啊!”
大管神情复杂,“妙妙,我们走。”
“可是——”
谢妙不由得低下头看向小女孩,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她想了想,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撕了一张便签下来写上自己的电话,塞进小女孩的衣兜:“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好吗?爸爸妈妈打架的时候记得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大管在催了:“妙妙!”
谢妙又看了那小女孩一样,她仍然像个幽灵一样,而女人顶着一张猪头脸端了盆水出来,要给男人擦脸,却被一巴掌甩在脸上,她仍旧唯唯诺诺满是讨好,哪怕男人根本不领情。
这边动静闹得大,对门邻居家的门仍然紧紧闭着,似乎对这样一场闹剧毫不关心。
第124章
回局里的车上, 大管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这种事情,以后你会发现,并不只是一起两起。”
谢妙心里还想着那个小女孩, 她曾经觉得自己很不幸, 因为爸爸妈妈根本不爱她,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是男孩子的话,爷爷奶奶不会失望,爸爸妈妈不会难过,她自己也不会钻牛角尖。可事实证明, 爸爸妈妈是爱她的, 他们只是压力太大、受生活所迫, 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本身就不是真心的。
然而小丽的父母不一样。
谢妙调皮捣蛋闯祸的时候,那真是一等一的熊孩子, 猫嫌狗厌,但不管怎么样,妈妈也不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小丽妈妈自己挨了自己男人的打, 反手就能一耳光甩到女儿脸上——那轻慢的态度, 俨然已经将暴力当成了日常,她自己挨打挨惯了,潜意识里便认为女人挨打是天经地义,正如她自己所说, 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的?
她的女儿也是女孩子,所以也可以打。
谢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人,小丽那么瘦,一看平时就吃不饱饭,父母那副德行,会对她好就出了鬼,但她却很懂事,又知道报警,又心疼妈妈。
“妙妙,我跟你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刚从下面调进队里的时候,带我的前辈也接到过这么个案子,同样也是男人家暴,女人被打得去了半条命报的警,要不是我跟前辈及时赶到,她兴许都死了,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她在电话里喊救命,哭诉男人对她下狠手,醒过来之后也表现的一副很愤怒的样子,扬言要告对方,跟男人离婚,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婆婆带着男人朝医院一来,男人哭着给她下跪,又给她保证,说以后再也不打她了,还说什么再打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女人立刻就要撤案,不告了!前辈劝她不要相信,因为家暴这种事情,真是有一就有二,就是一次跟无数次的区别,没有男人真的能停下来,可她不听啊。对着她婆婆跟男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对着想帮她的警察倒是凶神恶煞什么都话都骂得出口。”
说到这里,大管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普通警察,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