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傅大爷这一份厚礼可真是折煞咱家的小子了,”段老太太连忙站起身来微笑道。“却不知贵府的哥儿有什么喜事?咱家虽贫穷,也想准备一份回礼略表心意。”
“不敢劳烦老夫人挂心。元是我家哥儿府试也中了秀才,老爷夫人正在县里的瑞福楼为少爷摆宴呢!小人这一份薄礼既已送到,就不便在贵府继续叨扰,多谢老夫人挂怀我家哥儿,小人告辞。”
那傅家家仆说完这话,对着段老太太行了个礼,带着三个小厮便转身离去了。前后不过半刻钟。众人还在为傅家的富贵和好运震惊,他们已经飘然不知所踪。
“这傅家忒也富贵,依我看他家小子这秀才,别不是花了钱才考中的吧?”
宴过三巡,前厅的男人们早已喝得微醺。只过了童子试就再也考不上去的范二爷心中便不禁有些酸涩。对着满桌蒙蒙然的男人们说起胡话来。众人听了,都只当个笑话。然而后堂偏厢的小套间内,段老太太却是将傅家的事放在了心上。
“妙华,这傅家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跑来同咱们来往了?我听说······是你那边认识的人?”
段老太太闭着眼睛假寐,口中话语却是不含糊。谢妙华坐在她对面的官帽椅上,此时就抬起眼皮静静道:“媳妇也不知这其中的究竟。只知他家夫人出身与我同村,母家姓谭,是家中独女。生父去得早,是她娘将她一手拉扯大。先前百川在时我回娘家,时常还能碰上傅夫人回门。后来谭婆婆出门时摔了一跤中风,他家姑娘便将寡母接到傅家去奉养了。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不知为何此次突然上门赠此厚礼。”
段老太太睁开眼睛打量了谢妙华片刻,似是在忖度她这话中有无瞒骗。半晌过后她方极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多一个熟识,多一条路子。何况这傅家也是富贵殷实人家。虽说以前他家身为商贾,不配同我家结交。但如今既然他家小子也过了府试,那好歹是个秀才了。同这样的人家结交,倒也不算丢了我们段氏的脸。”
段老太太又同谢妙华说了几句,多是些旁敲侧击警告她不许借着儿子的身份在段家兴风作浪的话。谢妙华默默听了,毕恭毕敬的做出回应。这才总算得到了这老太太的首肯,得以放出门去。刚一出门她便捉住了躲在门外偷听的叶云仙,这二少奶奶一脸严肃,正瞪大了眼睛侧耳倾听屋内。被谢妙华发现,登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弟妹,偷偷摸摸可不是当家做派。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和老太太便是了。何须这么躲躲闪闪?”
谢妙华将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不满的望着叶云仙。
叶云仙嗤笑一声,满脸都是对这个不能掌事的大嫂的不屑。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开了。
段家众人为段慕鸿摆宴庆祝了大半日,直到临近黄昏方才彻底散席。目送着客人们一一离去,段老太太打了个哈欠道:“我乏了,云仙,你扶我回去。”
叶云仙连忙上前搀扶着段老太太。同时回过头去飞快的看了站在后方的谢妙华一眼。谢妙华一言不发,跟着她们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就听得老太太慢悠悠的说:“二房、三房也都回去了?哼,这起子好吃懒做的蠹虫,平日里咱们大房遇上什么别的事,你便是打死也瞧不见二房三房一根头发!今日见咱们摆宴了,倒是一个个的知道从西园和南园跑来了。”
“二房奶奶只让人送了两顶红罗帐。三房奶奶让人送了三十两银子。咳,这礼送的,不知道还当是来打抽丰。”叶云仙附和着段老太太道。
“那红罗帐你最好叫人去看看,看是不是有虫子蛀了。二房那个吝啬性子我还不知道?八成是拿她长媳十年前的陪嫁来撑门面了。这一个个的······家里养了一屋子的饭桶。子孙没一个成器。成日就想着来咱们大房乞食!”
“可不是!二奶奶总拿他家女婿的秀才说事,但凡她女婿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被招赘上门了。今儿咱们院子鸿哥儿这一中秀才,以后看他们还拿什么得意!”
“你还说?我让你敦促百山读书说了多少年?你瞧瞧他如今读出个什么?只过了童子试就再上不去了,我看都是你这个狐媚子惑的!我老段家就剩下这一个读书种子,都叫你给霍霍了!”
段老太太人长得老瘦干枯,脾气却像二八年华的江南娇女说来就来。叶云仙一句马屁没拍对,又被她一顿好骂。谢妙华跟在后面默默听着,索然无味。正要开口打个岔好让自己脱身,就听得前面忽然传来一叠声变了调的哭腔。
“老夫人!大奶奶!老夫人!大奶奶!鸿哥儿他!鸿哥儿他——”
谢妙华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顾不得还未反应过来所以愣在原地的段老太太,她一伸手推开那碍事的人冲上前道:“鸿儿怎么了!快说!”
从黑暗中跳出来的小厮手里提着摇摇欲坠的灯,连声音都带着哆嗦:“鸿哥儿他刚才突然说自己不舒服,紧跟着就开始上吐下泻脸色发青,适才已经·······已经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童子试的就是童生了。成为童生才有资格去参加府试县试,成为秀才。但是实际上很多童生都是成年人,有的人甚至学了一辈子都是童生23333333333
第4章 撞鬼
“多亏了亲家公还未走远,不然我这孙儿的性命·······”
夜已经深了。段家大宅的正厅里依旧灯火通明。段老太太坐在堂上,对着坐在一侧的谢家老夫妇连声道谢,难得的掩去了身上那几分盛气凌人。
谢老爷子长垣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鸿儿也是我们谢家唯一的外孙。今日折返,元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看着鸿儿就此殒命。说来也怪,今日老头子离去之时,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未完之事。说不清道不明。遂教小儿赶车慢些走。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鸿儿的性命,也是一件幸事。”
“亲家良善,老身多谢多谢。”段老太太道。“只是不知鸿儿中的是什么毒?怎的如此凶险,突然就发作起来了?”
“实不相瞒,适才老头子让鸿儿喝下一些汤药后,他把日间所食之物都呕出来了。鸿儿所中之毒,是将柿饼和螃蟹一起吃了的缘故······”
“外公,我中毒真的是因为吃了螃蟹和柿饼吗?”
听罢谢长垣转述的和段老太太的对话,段慕鸿不禁发出疑问。她虽不算精通医术,但在外祖父家的百草堂呆了这些年,于药材医理上也算是略知一二。据她所知,同时吃柿饼和螃蟹并不至于中毒到这般地步。况且今天她所吃的并非整只螃蟹,只是席上的烧麦里用了一些蟹黄做馅料而已。
段慕鸿也是直到把那馅料呕吐出来才发现里面居然含有微量的蟹黄。柿饼倒是有吃。但同她一起吃了柿饼的还有她的丫鬟茜香。若是她因为这个中毒,那茜香不也应该中毒吗?可茜香明明还活蹦乱跳的。
“鸿儿到底是鸿儿,伶俐的很。”谢长垣道。他的花白胡子一抖,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妙华,”他转向女儿道。“尽快让鸿儿离开段家吧!为父不知鸿儿这次中毒究竟是不是巧合。若只是巧合,那便罢了。可若是有人蓄意谋害却要伪装成不慎食物中毒,那鸿儿在段家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愈发难过。”
“这话怎么说?”谢妙华忧心忡忡道。“爹,鸿儿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是呀外公,您为什么要说有人要把它伪装成食物中毒呢?”
\"鸿儿,你还记得,你曾经在外公的百草堂里读过的《本草》中,是怎么说人中了□□之毒后的症状的?“谢长垣问段慕鸿道。
\"中了□□之毒,中毒者会恶心干呕,头晕腹痛,便血尿血······鸿儿只看过一遍《本草》,只记得这些了。”段慕鸿想了想道。
“你记得不错,”谢长垣道。“那你想想你今日吃了柿饼和螃蟹后,身体的不适有哪些?”
“上吐下泻,腹痛······腹痛不止。”段慕鸿忖度道。她垂眼想了想,忽地抬起了头一皱眉:“外公的意思是说,有人给我下了□□,但是伪装成了螃蟹和柿饼之毒?”
“是这个道理,”谢长垣捋了捋花白胡子。“螃蟹和柿饼相食,若量大也会中毒,且中毒症状与□□中毒颇为类似。不过你今日中毒有两点蹊跷,第一是你所食的螃蟹,分量远远不足以让你中毒。二者□□中毒与螃蟹中毒的症状虽有相同,但也有略不同的地方。且□□中毒也需要服食一定量后方可,又不易解毒。但你今日的情状,若说是螃蟹中毒,似乎分量不足以至此。可若是□□中毒,似乎又不至于这么容易便解毒·······”
谢长垣摸了摸自己斑白的头发,有些担忧的望着段慕鸿:“外公老了,不中用了,实在看不出你这究竟是真有人想害你,用食物来伪装,还是你真的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至此。”
他转向谢妙华道:“依爹的看法,既然弄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暗害鸿儿,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趁早想个法子,让鸿儿离开段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