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嘴角勾了勾,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人家已事业有成,娇妻在怀,反观她,可以用一事无成来形容。
果然她这十余年,一直在追随他的脚步,却又始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冬青算得上是这次饭局的附带产品,他人各有目标,只她一人,实打实的是来吃的,桌上几人谈笑风生时,她手上捧着茶水,小口抿着,时不时用余光观察其余几人。
任绯他人面前落落大方,没有被人抢客户的不满,也没有在她面前的那种焦虑感,她只是暗自把主场夺到自己手里。
李晴雪当然也懂任绯的意思,明面不拆任绯的台,可左一言,右一语,话里话外都是奉承。
秦淮月的目的就更明显了,一来就占据裴即白的身边的位置,时不时娇笑地问裴即白几个问题。
虽所有人各怀心思,但从冬青着这头看去,倒有种其乐融融的意味。
桌上摆了几个凉菜,冬青没动怀疑,杯子里的茶水空了,她转动桌子,拿过茶壶想要添水,添菜的服务员过来在她面前放了杯凉茶,冬青一愣,抬眸悄声问:“是送的吗?”任绯点菜时,她并没有听到凉茶。
服务员拿过将单子加在原有的上菜单上:“你们这桌后来加的,说给进门的这位女士。”
服务员的声音不小,解释完就匆匆离开,桌上原本的谈话声骤断,齐刷刷地往她这看。
冬青面前黑乎乎的瘢痧凉茶,眉头不自觉地微皱。
州城的湿气重,这的凉茶在国内也是出了名的,一般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来上一杯,但是苦也是真的,冬青刚来州城,不太适应州城的气候,听了同事的话,去小茶馆里灌了一壶瘢痧,那口感,她记忆犹新。
她是个不爱吃苦的人。
她看着面前的瘢痧凉茶惆怅,秦淮月的声音响起:“即白,原来你刚刚叫服务员过来是给冬青点凉茶呀。”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尾调上扬。
冬青拿着杯子的手顿住,抬头冲秦淮月笑笑,扫过裴即白的脸,低声道:“谢谢。”
李晴雪见气氛不对,忙给搭台阶:“这不是阿青伤风了吗,月月,瞧你说的,难道裴先生对你不好吗?”
秦淮月娇嗔:“师哥就是偏心眼。”
冬青抬眼,望过去,裴即白恰好看过来,两人对视几秒,冬青这次没将目光移开,定定地望着他。
裴即白别开视线,偏头笑着说:“对,就是偏心。”
秦淮月愣住,待到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拍裴即白胳膊,裴即白不露痕迹地闪过,秦淮月大抵是察觉出来,收回手,说:“师哥净拿我开玩笑。”
李晴雪接话:“月月是比裴先生小吗,一直师哥师哥叫着。”
“同龄的,但是师哥比我们大两届,”说到这,她转头问裴即白,“师哥,你是读书早吗?”
裴即白手环住茶杯,掩眸答话:“没有,我跳级了。”
裴即白小学时,就比其他孩子更聪颖些,原是与冬青同班,三年级时,经过校方的一致同意,冯雅淑给他办了跳级。
冬青那时不懂事,回去就吵着许琼兰要跟裴即白一起跳级,而她只是个普通人,每次小考成绩出来都气得许琼岚头昏脑涨,跳级这种事自是落不到她身上。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拉开了差距,以至于后头越隔越远,到了高中,二人竟疏远到像是个陌生人。
明明,他们儿时,是那般要好。
“怪不得呢?那裴先生又怎么和冬青认识的?”李晴雪将话题引到冬青身上。
秦淮月听到这话,突然轻笑几声,李晴雪不解地望去:“月月,笑什么呢?”
服务员推着小车上菜,秦淮月嘴角上扬,划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冬青道:“那时候冬青每天追着我们师哥身后跑,学校谁不知道啊,老师叫家长也不见收敛。”
她话里有话,不同的人,听出的自是不同含义。
任绯担忧地看着冬青,毕竟这次饭局,冬青本是不用来的,是她在里头添了把火。
李晴雪则诧异地看向冬青,调侃道:“啊,想不到我们阿青还有这种时候啊。”
冬青手握着杯子,饮了口面前的瘢痧凉茶。
时间是良药,而良药苦口,裴即白就是她这十余年最晦涩的,不可说的曾经。
裴即白成绩一贯好,上的是榴城最好的初中,冬昌明在教育上从不吝啬,拖了点关系,也把冬青送进同样的学校。
冬青初一时,裴即白初三,两人这个时候,已不像儿时那样总是黏在一起,但冬青没事就往楼上跑,光明正大的借用裴即白的笔记,也算不上生疏,裴即白放学晚,冬青就在樟树下的石凳上数树叶等他。
真正开始变的,是冬青初二,裴即白高一那年。
裴栋生意上赚了不少钱,购置新房,裴家要搬家。
初初听到消息时,冬青跑去楼上问阿婆,阿婆摸着头告诉她不会搬,她才放心。
后来她才知道,裴家除了阿婆,都搬了。
裴即白搬家那天,冬青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夜,第二天眼睛肿得老高,许琼岚见她难受,安慰她:只要你跟即白考上同一所高中,是不是又能在一起了。
冬青向来一根筋,觉得许琼岚说得没错,于是在学习上卯足了劲。
那两年里,冬青不知薅秃多少头发,才考上了裴即白在的重点高中。
那个暑假,全家都陷入喜悦,大人们开心的是冬青懂事了,冬青欢喜的是她又能看到那个人了。
新生入学那年,裴即白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台下讲话,他是那样光芒万丈。
她那个时候,还未完全认识到他们俩之间的差距:他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是那样竭尽全力。
她只想告诉他:喂,裴即白,我考上了你待的学校,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她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可她忘了时间是会改变太多东西的,比如:他们的感情。
她趁课间去他班里找他,站在后门高喊:裴即白。
教室里的人齐刷刷的回头,包括裴即白,她开心地挥手,可那人只回头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书。
高中男同学的荷尔蒙总是高涨的,齐呼:大帅哥,又有人找你哦,还不快去。
可裴即白头都没抬,将书翻页,说:不认识,不去。
现在的冬青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应该并不难过,不然她不会忘得那么快,甚至连生气都没有。
她独独有的只是不解,她想要这句话的解释,她想当面问他:为什么?
也就是因为这个解释,她追在他身后要解释要了近半年,直到学校风言风语骤起,按压不住。
大概是真的影响到了裴即白正常的高三生活,他主动来找冬青,却不是在学校,而是等在冬青家楼下。
高挺的人隐在昏黄的灯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倚靠在墙上看着手机。
冬青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却被刻意遗忘了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裴即白突然解释。
与此同时,冬青想起那句话:你能不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再说认识我了。
第6章
如果28岁的冬青听到这个话,一定会掉头就走,这话太过伤人。
只可惜,那是16岁的冬青,那瞬间,她只觉得不理解以及失落。
裴即白那时已经很高了,她比他矮近一个头,她仰头固执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说不认识我,不要怎样?
她盯着他的眼睛,找他要这个答案。
现在回想过去,她好像曾捕捉到过他的慌张,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味的想要个结果而已。
这次谈话,没答案,二人无言僵持,裴即白似是有话要说,却始终哑口,直到离开也没跟冬青说第二个字。
冬青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仗着家里知道有裴即白这个人,无惧老师的警告,虽是低调不少,但依旧没有放弃追寻裴即白。
那个年纪,多的是情窦初开的女生,大多人或多或少心底都藏着个异性。
当同学问到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她抬头问什么是喜欢。
同学说此时此刻她第一个能想到的男性,年轻的那种。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裴即白,他是儿时第一个对她伸手的人。
她细细回忆她与裴即白走过的这些年,原来这就是喜欢。
大了之后,她也分析过,儿时的好感,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喜欢。
可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份感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又仿佛夹杂着得不到的不甘心。
裴即白这个人就好像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只要触碰到就会疼。
“你们从小就认识的吗?”秦淮月打断冬青的回忆。
这话里携裹着几层情绪,她边说边转头望向冬青,似乎想从她这里也要到个答案。
冬青喉咙里蔓延着凉茶过境的苦涩,她点头,说:“对,小时候他们家住我楼上。”
一直听几个人聊天没插嘴的任绯接话:“所以这倒也怨不得别人偏心,是吧?”
秦淮月没接话,她盯着冬青看了良久,眼睛微眯,突然问:“冬青,你是不是整了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