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道规皆有本尊来定,这开先河之例,自然也由本尊开始,你可还有异议?”
“弟子不敢……”在威压下,又出于恭敬,玄真子不敢反抗,退出门时,腿软得直打颤。
池云看见他出来,呻吟出声。玄真子叹口气,这个徒弟已经废了,就是大罗神仙就难救,叫来几人将他抬下山,另送了几瓶灵丹妙药,算是全了师徒之情。
大殿内,袁沁扯着他的墨发,不解道:“你不是师叔祖吗,怎么看起来比玉阳老头还要年轻得多?”
“道法修为极致,自然返璞归真,维持外表青春亦不是难事,你有神魂,修为乃是妖修,两者不合,长此以往必然于身体有害,为师日后自会教你。”
袁沁轻轻嗯一声。能跟他在一起便很好了,主神手册奖励妖修,看来也没存什么好心。
消失百年的师叔祖突然重现,还收了个女徒弟,道中人又妒又恨,直叹自己不是女儿身,没法受到师叔祖亲传。还想着只不过是个女徒,就算拜师叔祖为师,必然也难成大器,孰料几日后便让众人大跌眼镜、膛目结舌。
玉琼苑内,自陈楚慧跑了之后,王安旭便日夜寝食难安,不过幸好他那日未曾亲自动手,那蠢女人必不知道是他所为,到时候她再找上门来,自己再好言哄一番,定能将形势扭转。
陈楚慧确实如他所料,逃出后就想要去找自己相公,寻求稳定安全之所,可事事难料,那日更深露重,她又是甚少出门的闺中小姐,跌跌撞撞下,找错了方向。正值明霞公主带着宫人偷溜出来玩耍,想要见识京都最大的烟花之所,两人对面撞上。
37
漫天飘撒着花瓣,如纷飞的雪花,白色衣袂婉转,层层叠叠荡开,剑尖破空划过,凌厉的剑式蓦然停下,一朵花瓣轻轻落在剑尖。
粉唇轻启,吹拂,花瓣从剑尖飘起,掉落在湖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袁沁甩手将剑扔回剑鞘中,绽开一抹笑容。果然,弃了妖修改为修仙后,灵体便不再排斥,时常感觉困顿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贪图便利,差点害得自己灵神俱灭,以后主神手册奖励的东西也得斟酌着看能不能用了。
舒缓口气,用袖子擦擦额上汗珠,眼前伸来一块青色帕子,她抬眼望去,笑道:“师父!”语毕,正准备去接帕子,却被从容躲过。
荀邑一边为她轻柔擦拭,一边敛眉道:“这么拼命做什么,总归有师父保护你。”
“可我不能一直都靠着师父,再说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我也得好好修行才可以。”
荀邑无奈瞥她一眼,摊开手掌,一碗药随着金光浮出,还冒着热气,将药喂至她唇边:“把这个喝了。”
袁沁一见这立马苦着脸:“师父,我的伤已经全好了,不用再喝药了。”说着还转了两圈。
“好了好了。”一把扶住她,荀邑眼含宠溺,面上却不显,“转得师父眼晕。”
袁沁轻笑着凑上去,乖乖端起药喝,每次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都忍不住逗他玩玩,或是情不自禁的撒娇,总是想着要多黏他一会,时间在此刻对她来说,亦是种奢侈。
因葫芦宝器毁于一旦,以前许多靠着宝器得以收服的妖物,流窜人间,道观众弟子下山收妖,可实力不足,纷纷败退而归,不得已下,玄真子只好来求助师叔祖,上了千道阶梯才得以觐见。
师徒二人皆睇向这不速之客,玄真子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九十度弯腰拱手道:“弟子玄真子,因有要事,万望师叔祖容禀。”
荀邑用拇指揩去她唇边的药汁,冷冷瞟他一眼:“说吧。”
“天下苍生有难,群妖出世,为祸人间,望师叔祖为吾等弟子解惑。”玄真子说着,跪地磕头,行三拜礼。
袁沁蓦然想起,那日葫芦结界解开,所有妖魔鬼怪皆逃出,这梅三娘必然也在其中,却不知她此时去往了何处,主神手册未加显示,想来她还好好在这世上,必未有什么自寻死路的行径。
“说到苍生。”荀邑冷哼着甩袖,睨向他,“当年我化作葫芦,可不是让你们来胡作非为的,那些妖鬼日日哀嚎,夜夜哭丧,最后化成白骨一堆的更不在少数,你们就是这样维护苍生的,恩?”
最后一声质问,犹如呼啸而来的威压,玄真子忙以身伏地,惶恐道:“回禀师叔祖,妖不容于世,降妖除魔乃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责任,不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啊。”
而眼前这伤了池云的女妖,他却不敢下手,因为在他看来,以师叔祖法力,让妖孽放在屠刀,以此感化,是轻而易举之事,况且这妖已拜入道家门下,以辈分来说,他还得叫人家一声姑奶奶,这欺师灭祖之事,岂是他敢做的。
听了他这番大义之论,荀邑未加以赞赏,反倒透出一惊天之秘,从此颠覆了玄真子一干道士的三观。
“当年魔族来犯,创教师兄拼死维护人间,不是因为魔界中人有多残忍嗜血,相反,魔中也有好有坏,他们来人间只有一个目的,为的是一个人。”
荀邑摸摸小徒弟的脑袋,眸中黯然,接着道:“那人扔下魔界,化作人身在世间逍遥,魔界失主,逐渐凋零,迫不得已来人间寻他,岂料遭人间修道之人大肆屠杀,损失惨重,只得奋起反抗,有魔生出暗心,企图侵占人间,便加以讨伐,那人见局势混乱,故此与人间并肩逐退魔族,还天下太平。”
“师叔祖说的那人,是?”
荀邑眸光一转,顿显凝重:“那人,便是创教师兄。”
“啊?”玄真子惊诧不已,骤然听到此秘辛,他甚是难以接受。自己日日叩拜的创教祖师竟是魔界中人,且是魔界共主,那他降妖除魔的一番话,简直就如笑话一般,他们皆是魔的弟子,何谈除魔,这,这……
不说他,连袁沁亦是震惊,可震惊过后,却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这下可好,创教祖师是为魔,且对人间有大恩,日后道中的徒子徒孙又如何自处,在路上见了妖魔岂不是还要行礼叩拜?
看玄真子失魂落魄的飘走,她忍不住问道:“师父,既然你师兄是魔,那你?”说着上下瞄几眼,企图看出变身伪装的痕迹。
荀邑没好气的敲她的脑袋,嗔道:“我乃是人修,与魔无关,我此番言论,为的是这道中基业,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妖鬼亦是如此,岂是修道之人可妄加干涉的,这般可是要折损阴德。”
“可若是有人妄想逆天改命,搅得天道混乱呢?”袁沁直视他的眼睛,“那样,也不能干涉吗?”
“凡是必有两面,正邪亦不能完全分开,天道若有不公,就是逆天又如何,可若是人有错,那必然也会自食恶果,妄加干涉,岂不是愈搅愈乱?”
听闻此言,袁沁低下头,心绪杂乱不堪,她作为主神,便是要修补漏洞,阻止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故事,可要是……她自己才是最大的漏洞呢?
她突然抬起脑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眸中微闪,不安道:“师父,我好像一直做错了。”
“嗯?”荀邑上前一步,却见她蓦然闭眼,昏厥,他忙搂住,心中一阵刺痛。
葫芦中万千妖怪重获新生,犹如脱缰野马、肆无忌惮,梅三娘被挤出后,不知不觉飘至玉琼苑,却犹豫不前,自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亦是最恨的人,她已了却心愿,再无割舍不下的了。
恍惚中,竟看见与王安旭身量相仿之人,在玉琼苑旁探头探脑,她靠近一看,这人赫然长得与王安旭一模一样,她见之盛怒,在要下手时,蓦地清醒。这人虽与他一样,可行为举止却犹如女子一般扭捏,除了外表外,实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旭这人,没人比她更了解,自私自利、卑劣无耻,狠毒心肠,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他的模样,可眼前的他却好似被换了个人般,甚是奇怪。
陈楚慧不知自己身后跟了个女鬼,只觉得脖子处一阵阴寒,不由拉紧了衣裳,瞧了眼玉琼苑的御赐匾额,三步两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在她不远处有辆豪华马车等着,见她过来,赶车之人忙掀开车帘。
陈楚慧上了马车,一见里面之人,立马恭敬行礼:“草民王……安旭,拜见公主。”
“行了,此处就你我二人,行什么礼哪!”明霞公主掩嘴而笑,一双媚眼上下扫射,“你是表姐的相公,与本宫沾亲,现在可能告诉我,你为何没死了吧。”
陈楚慧缩了缩肩膀,一双手紧张的捏着袖口,又愣愣松开,解释道:“我那日却是失了气息,幸好得高人路过相救,等我清醒时,府中已为我办了丧礼,世人皆以为我已死,故而不敢出现,怕以鬼魅烧之。”
话落,明霞公主突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陈楚慧吓了一跳,呆呆忘了反应。
明霞公主噗嗤一笑,在她手背摸了一下:“果真是温热的,听话鬼浑身冰凉,你半夜在外游荡,若非碰见本宫,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陈楚慧回神,小心抽出自己的手,蹙眉道:“多谢公主搭救,此事还望公主为我隐瞒一二,就当从未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