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突然皱起眉头,失声道:“你受伤了?”
袁沁还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起,入了那道金光,跌入他的怀中,她手脚慌乱的爬起,却见他擒住她的手腕,闭上了眼。
少顷,袁沁感觉身体里有股清凉之气游走,驱散了灵体的灼热苦痛,她不禁望去,正对上他睁开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心疼不舍,与熊孩子何其相似。
她舔了舔唇,企图润润紧张到干渴的嗓子。
荀邑蓦地收拢手,紧紧攥在一起。他清修数百载,向来是波澜不惊,淡如静水,不知眼下为何忽然有种心绪杂乱之感。
明明对这张脸极为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察觉到她受伤,心中突然浮出怒气,不可遏止。她跌入怀中的刹那,好似缺失了几百年的东西蓦地寻回了,无与伦比的满足,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他既困惑却又不可控制、不能自拔。
“何人伤你的?”
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还夹杂着一丝戾气。
袁沁这时才感到有些委屈,就像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去找家人诉苦一般,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还加上一句:“你说,我也没惹他,干嘛就不让我睡好觉呢?”
说着,瘪了瘪嘴,有些嘟嘟的小脸蛋此刻看起来可怜极了,荀邑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才舒了口气,对上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他自认毫无抵抗之力,又恼极了那胆敢伤她之人。
半晌,怀里毫无动静,荀邑低头看去,才发现她早已睡着,想是困极了,顿时苦笑不得,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继续这样拥着她,调整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她安然睡去。
金光笼罩下,两人如岁月静好,静谧美好得像是一副画卷。
如今的玉琼苑早已今非昔比,自姑爷死后,小姐为缅怀夫君,整日研习画作,时间一长,连奶娘也分不出有何不同,直叹小姐天资聪慧、非同一般。陈夫人多次来探望,无不带着大箱珠宝,唯恐女儿受一点半点的委屈,待看女儿生活滋润便也放下了心。
宫中宴会后,小姐便不再整日待在家中,而是时常去寺中祈福,奶娘欣慰不已,想要贴身跟随,也好照顾她,却被小姐以年事已高推拒,换了新进的小丫鬟跟着。奶娘虽然失落,但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要她能幸福开心就比什么都强。
高山流水,坐落在山顶的古刹,其意境深远、古朴厚重,王安旭叫几名小沙弥支了张桌案,放在寺后的静湖旁,另要来了文房四宝。
“你下去吧,我想在这待一会,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叫你。”王安旭瞥见古树后的一片衣角,淡淡朝伺候的小丫鬟道。
“是……”小丫鬟放在圆扇,蹲身行礼后退下,守在过往的入口处,不让人打搅。
“几日不见小姐,还以为小姐不愿见我,却原来小姐还是想着我的,若不然也不会来赴约了。”
自树后走出一人,粗狂的胡渣,赫然是卡尔汗王子,王安旭没有理他,径自泼墨挥毫,一张巍峨壮丽的山水图渐渐浮现在眼前。
卡尔汗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眼眸迷离。自御花园一见,这抹倩影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刻也舍不得忘。那日他走过去,想要交谈几句,小姐注意到他,惊慌失措的跑开,小鹿一般的眼神,让他的一颗心遗落在了这中原。
随后越是了解,越是对她爱得深沉,她究竟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呢?
吟诗作画信手拈来,有小女人的娇态却又不做作,甚至不乏男子的豪爽。草原男女皆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人也如男人一般,却缺少了娇媚。来到中原,遇到的女人都像是豆腐做的,开始还新鲜,时间久了便是厌烦。
这时,他遇上了小姐,她既有中原女子的妩媚动人,又有草原女子的坚韧勇敢,实在不得不令他心动。听说她丈夫已死,目前正在守寡,卡尔汗更加坚定了想要得到她的决心。至于是不是寡妇,对他来说半点不重要,草原人也从不注重这些,就是同时嫁两位丈夫的女子,在那里也不足为奇。
王安旭曾经也是男人,自然懂得如何去吊一个男人的胃口,御花园的相遇也不过是他安排的一个诱饵罢了。男人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不珍惜,只有让他感觉到重重困难,不容易到手,自然也会惦记着。
卡尔汗拿出藏在身后的双手,乐滋滋道:“小姐,这是我淘来的宝物,看小姐喜欢作画,想来再适合不过了。”
王安旭瞥了一眼,瞬间愣住,只见红木长盒中躺着一洁白如玉的纸张,就像他曾经所画过的人皮纸,而梅三娘就是从画中出现,来找他索命的。想起不好的回忆,他的脸色也变得青白。
“这纸是用什么做的?”王安旭的声音微有些颤抖。
卡尔汗神经大条,并未察觉,解释道:“这是上好的嫩羊皮所做,摸起来极顺滑,小姐可以试试。”
王安旭心下微微放松,触手去摸,感觉到与人皮略不相符,才彻底松了口气,他这条命是与妻子换来的,若轻易丢了,怕是再没有第二人交换了。
想罢向这王子抛去一娇羞的媚眼,用帕子掩去嘴角势在必得的野心。
粗壮大汉不知这张人皮下,藏的是什么样的灵魂,像个愣头小子一样颠颠扑上去。
王安旭勾引人的本事很成功,当初是男身时,就让女子对他死心塌地,这下换作女儿身,对男人施予同样的手段,现在看来效果极好。
地牢里,陈楚慧披头散发,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处墙底,到了晚上,石块果然开始松动,慢慢抽出,随后一只手推着托盘进来。
她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抓住这只手,因她现在是男儿身,力气也不同于往日,此时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这只手的主人竟挣脱不得。
“哎哟,放开我,好疼好疼,呜呜……”洞口那边传来稚嫩哭喊的童声。
怎会是个总角小儿?陈楚慧一惊,这才察觉出手中抓住的手腕,是如何的纤细,她急道:“你别哭,我是被坏人关进来的,你且告诉我,是谁叫你来送饭的?”
小孩慢慢止住哭声,委屈道:“是一位大叔,他叫我每天往这个洞口送饭菜,说做好了,就给我好吃的,我以为是小猫小狗,我真的不知道里面关了人,你别抓我。”
陈楚慧提了口气,慢慢诱哄道:“要我不抓你也行,那你就帮我打开旁边那道石门,若是你再敢帮着坏人,衙门就会来人把你关进牢里,到时候就跟我一样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帮坏人。”小孩耸了耸鼻子,带着哭腔道:“是有个石门,但被锁着了,我没有钥匙。”
“你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砸开?”
“那你先放开我。”
陈楚慧犹豫了一下,缓缓放开,不料一松手,这孩子猛地跑得没影了,她苦笑,眸光暗淡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突然传来一阵乒呤乓啷敲击锁链的声音,她急忙靠近倾听,确定是有人在救她后,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没几下,封门的锁链掉地,石门被推了两下,开了一个缝隙。
夜色苍茫,月黑风高,更夫敲响竹梆子,一个浑浑噩噩、东倒西歪的黑影穿过小巷,回到一处偏僻的屋子,见已有人早就在此等待,他嘿嘿两声,一屁股坐下。
那人戴着个斗篷,一双纤手伸出摘下帽子,脑袋微微抬起,赫然露出一张芙蓉玉面。
“人呢?”
男人打了个酒嗝,眼皮子半拉:“按照小姐的吩咐,我日日叫人送饭,没让人死咯。”
王安旭不悦的瞥他一眼,皱眉道:“不是让你看着她的吗?”
“哼!”男人嗤笑,掏出串钥匙,“我这里隐蔽得很,这是钥匙,人在地牢里,顺着那边过去,有个石门就是了。”
王安旭抢过钥匙,又听他醉醺醺道:“你让我绑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可我瞧着她就是个男的呀,明明有喉结,可我这一试探着喊吧,嘿,她竟然也承认了,真是奇怪。”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既然拿了银子就管好自己的嘴,这人在我没有开口之前,就必须得一直关着,你明白了么?”说着,他起身向那处寻去。
石门大开,地下散落着断裂的锁链,室内空无一人,王安旭大惊失色,急忙进去查看,石床上的被褥还是温热的,显然人刚逃走不久。
36
虚无空间内,袁沁饱饱的睡了一觉,灵体得到温养,已经恢复了大半,丝毫不觉得疼痛了,她懒懒睁开眼,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颚,想是感觉到她已醒来,下颚的主人低下头,面容清冷,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袁沁只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下意识的更加往他的怀里缩去,双手牢牢攥住他的袖子。
她就知道,他定会来到这个世界,不会舍得扔下自己一人的。
刚想罢,这人下句话就将她打入无边深渊。
“你究竟是何人?”
袁沁怔愣,浑身仿佛被冻住一般。自己又在指望什么呢,主神手册既然抹杀了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那他又怎可能记得。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迁怒,他怎可如此轻易便忘了,独独她一人记得,这未尝不是一种残忍,不管是对他,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