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原只有他一人,渐渐越贪越多,他害怕自己一人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便将旁人拉下水,先是利诱再是威逼,其余各大掌柜原先不肯,奈何身处污潭,日子久了难免沾黑。赵世通称账本做得天衣无缝,一直以来也平安无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给查了出来。
前世蒋焃能将家产败光,这些蛀虫怕也出了不少力,蒋府的富裕之家早已名存实亡,只能维持表面的辉煌,内里却是被啃食了个干净,前世的蒋焃被人陷害,无疑是摧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补救尚且来的及,难得是如何安置这群人,这些掌柜的在蒋家工作多年,了解所有的运作,若是贸然辞退,那这条产业无疑会陷入瘫痪。
“不知少夫人找我们来所为何事?”众人坐下后,她却一直不开口,反倒在那悠闲饮茶,一掌柜憋不住了,率先发问。
袁沁斜眼瞟他,手中茶盏放置紫檀木桌面,‘嗒’的一声脆响,待看见背光进来的某人,才露出喜色。
“少爷……”各掌柜起身行礼,他看也不看,直直走向上座。
端起她喝过的茶盏,丝毫不嫌弃的猛灌一口,谄媚道:“沁儿,你找我来是不是要我做什么?无论什么事尽管吩咐。”说着猛拍胸脯。小丫头实在太能干了,往往让他有无用之感,害怕有天会被她远远抛在身后,故而一听见她有事找,立马飞奔前来,心中喜不自胜。
“找你来自然是有事的。”袁沁拿掉他发上沾染的树叶,语气亲昵,“你是这家的少爷,有权利知道目前的财物状况,你且来听听。”
语毕,环视底下神态各异的掌柜们,嗤笑道:“想必各位心中已有数了,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往年账本中有一百万两不知所踪,望各位掌柜交代清楚银子的去向。”
蒋焃诧异的看她一眼,他在外挥霍惯了,竟不知家中已出现问题,如今竟还要小丫头劳心劳力的为府里办事,这般想着略自责的垂下脑袋。袁沁叫他来便是为了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便给他从头到尾讲明。
各掌柜面面相觑,这件事是他们自己做的,自然再清楚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眼下居然让这小丫头全部抖了出来,且字字见血。
因蒋焃在旁震慑,对这个混世魔王,赵世通不得不把面子给足了,当下端起笑脸道:“少爷,此事实属冤枉,客栈往来账目众多,一些碎银记不过来也是有的,老爷夫人也未多说什么,我们也是照规矩办事。”
言下之意就是袁沁多管闲事,在他口中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累积起来的一百多万两,变成了记不过来的碎银而已。
蒋焃已经了解事情利害关系,听到此言,冷冷道:“这事我不干涉,一切听我娘子的,少夫人怎么说的,你们只需要点头即可,多问一句,打断你的牙。”
袁沁好笑的瞥他一眼,捏捏他的拇指,转头板起脸道:“夫人已经查看了旧账,将此事交由我处理,希望众掌柜能给个交代,若不然只有请官府做主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子炸开,方才还闲适的众人,此时满面惶恐,出声讨伐。多年吃蒋府漏下来的油水,已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眼下有人要将油水揩得干干净净,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眼见底下混乱不堪,嗡嗡的吵得脑袋疼,蒋焃猛地掷出茶盏,顿时满室寂静,看向头破血流的某掌柜,众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坐下。
赵世通冷笑一声道:“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诬陷我们私吞银子不成,我们可都是蒋府的老人了,这么做未免太让人心寒,既然东家已不相信我们,那我就先起表率,就此退出蒋府,日后蒋府的兴荣皆与我无关。”
有他带头,众掌柜群起响应,纷纷叫嚷着不干了,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笃定只要团结一致,少夫人便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啪啪啪……”袁沁双手鼓掌,笑道:“好一出大义凛然的戏码,只是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失踪的银两谁来担,大家不会以为只要不干了,就能够推卸掉所有的责任吧?你们不还没关系,相信各位的家人和家中的不义之财很乐意帮你们还,也希望各位能在牢中欢度晚年。”
说着,起身便走。蒋焃快走两步牵住她的手,才满足的松口气。
“站住。”赵世通制止她,不安道:“这是何意?少夫人没有证据,岂可随意污蔑我们。”
袁沁止步,却未回头:“是不是污蔑,各位心中有数,我也是看在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没有对你们做绝,既然各位这么不珍惜机会,那我只好依法办事了,若是没有证据,我岂会前来对峙,别忘了,账本可在我手里。”
她说得有理有据,这些掌柜的皆被吓得不轻,赵世通也是一头冷汗。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了多年,还是栽到了一黄毛丫头的手上。苦心经营的钱财也要一朝散,想到若是等官府干涉了,就是不进牢房也得脱层皮,老了还得受这样的罪,都是自己贪心的后果。
其余人与他想到一处,皆一脸后悔莫及的苦逼表情。
“蒋家可有亏待你们?可有克扣工银?每年是谁给你们家送油粮?天灾时又是谁给你们雪中送炭?只顾眼前利益,却不知唇亡齿寒,实属目光短浅。”
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直敲进几人心底。蒋府确实不曾亏待他们,反而是十足的好东家,他们也是依靠蒋府生存的,若是依附的大树倒了,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这么一想,几人惊出一身冷汗。
“少夫人。”赵世通这次称呼极为恭敬,再没有轻视不屑之意,“账本出错,银钱丢失是我赵某人的过错,我愿意补上所有银两。”此话一出,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由他带领的众人也不得已交出贪来的银子。
也有人不舍到手的钱财就这样交出去,奋身狡辩,袁沁再不愿跟他们打口水战,那些不服气的,一律通知官府带走。有银子拿,官差很是积极,镣铐牢房备得齐齐的,这下那些人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陪伴他们的只有潮湿的牢房、蟑螂鼠蚁。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那一百多万两,我便做主,只需归还一半,剩下的算是你们为蒋家的辛苦费,大家齐心合力,何愁没有银子花,这样的事,老爷夫人都希望不会再发生。”
她这般轻易的就放过了,大起大落下,几人心底竟生出了感激,日后再不敢暗中贪索,尽心办事,把蒋府的生意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解决一桩难事,袁沁甚是轻松,寻个小酒馆便坐下,叫了份面和竹叶青,蒋焃坐在这个与他身上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的地方,没有丝毫不适。给小丫头擦了双筷子,拿起酒壶便喝。
“等一下。”袁沁抬手挡住壶口,嗔道:“空腹饮酒伤身。”
蒋焃停顿了一瞬,就着壶口吻在她手背上,含起嫩肉,轻轻咬了咬,道:“这下不是空腹的了,我可以喝了吧。”
感情这是把她当吃的了呀,袁沁哭笑不得,将面推向他那里,故作凶狠道:“把这个吃了才准喝。”
蒋焃笑着挑了挑面,夹起一块肉食送到她嘴边:“你先吃一口,我才吃。”
袁沁无奈张嘴咬一口,鼓着腮帮子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吃。蒋焃却是爱上了这种喂养的游戏,看小丫头像是小猫咪咀嚼的样子,心里涨得满满的,充满幸福感,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毛纪出来给母亲买药,正碰上两人脉脉温情的场面,同样身为男人,他对蒋焃的眼神再了解不过,想起那日张素梅伤心哭泣的脸,两相一对比,更显得蒋焃薄情寡义、辜负芳心,立时为妻妹感到不值。
这样的男子怎能嫁?回到家中煎好药,他提出要劝岳丈大人早日退亲,张素花闻言,惊恐道:“你胡说什么,若是退亲了,对妹妹的闺誉多少会有影响,你要她日后如何嫁人,爹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不成?”
“此事是蒋少爷有错在先,不干她事,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再说,她是你妹妹,你总该为她的幸福着想。”
“她是幸福了,那我呢?”张素花失控吼道:“你就是想将她也娶回来,一享齐人之福,对不对?”
毛纪愣在原地。他不知自己妻子心里竟有这种想法,咋一听,竟有些痛心。他只是为妻妹感到惋惜罢了,况且这门亲事,是妻子一手促成的,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去挽回这个悲剧。
“我并没有……”
“够了。”张素花打断他的话,撂下狠话,“总之,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若你劝爹退掉她的亲事,便是想抛弃糟糠之妻,你若不怕,就尽管去。”
毛纪虽是放牛郎,却也饱读诗书,艰难困苦的环境并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茁壮成长,变得更加坚韧。人尽皆知,入仕途需保持身家清白,毛纪有志向,若是朝廷知道有抛妻一事,必然仕途受阻。
张素花此举给了他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个都于心不安,最终他并没有去张府,只偷偷递了封书信,道明蒋焃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