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牧白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看见了什么,心下也松了口气,语气便也放柔到极致,劝哄道:
“铃铛,告诉师兄,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仙踪林......祝融神殿......圣兽潭......”
柳牧白眼角带着既欣慰又懊悔的笑。
铃铛话却未停,她又小声道:
“还有天策府,藏剑山庄......宛姝......小将军......唐无涯......”
他心里一紧。
“小铃铛......”
“师兄,我现在恨不得我真的就是宛姝的妹妹,就能代替她与天策府联姻了。”
她泪眼婆娑,攥着他无力垂下的手掌,哭诉道:
“他们都是我不能够舍弃的人了,你们重要,但是他们也同样重要。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师兄......”
柳牧白伸手将她揽到了怀中,任她眼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他轻拍着她的背,眼神带着受伤的,看向空旷无一物的天空,叹道:
“那你叫师兄怎么办呢?”
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啊小铃铛。
舍不得用自己从小看着长到大的孩子去联姻,舍不得看她这个模样,所以就想找个身份合理,但是又与自己并没有多大感情的孩子送过去。
却偏生你又是个心眼这么实的傻孩子,只要有一个人对你好了,你就原谅所有与她有关的人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永远最舍不得你,永远最看不得你受苦的,只有我们啊。
不过如果这是你一定想要的,那师兄只好为你再铺好那条路了。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最迟等到后天,师兄就给铃铛一个惊喜好不好?”
======
长安城最为出名的烟花巷里,花萼楼前一向是大排长队的。
尤其是每月的十六日。
花萼楼的三宝之一,无数人重金求之也不能见一面的阿蛮娘,在每月的这个时候,将会回到花萼楼献舞一曲。
时,曰“名动京城”也毫不为过。
无数的高贵富贵从月初就开始预约,却还是不能抢到哪怕一个堂内的位置,更别说那二楼或者是内堂的包厢了,更多人还是站在门口眺望一番的。
花重金来此,只得了个旁听的位置,但是却每一个人有哪怕丝毫的抱怨。
毕竟阿蛮之名,可是就连外国使者都赞叹不已的,平时哪有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看的份?
“那如此说来,倒是为兄沾了师妹的光了?”
一紫带束发的男人浅笑,修长如玉的手指执过一素白的瓷杯,倒显的杯不如手了。
花萼楼天字号楼往上,乃僻一层为“清”名的楼,统共不过三个房间,皆是供那传闻中真正的老板居住的。
然而此刻,却有一身材修长的男人慵懒的靠在其中最大一间房间的软卧里,就连语气都是漫不经心的非常。
只不过......这男人这个动作,这个语气,再加上他那张脸,怎么看都么好看就是了。
“师兄说笑,你肯来才是小妹沾了天大的光了。”
一个紫色纱衣的女人就坐在男人对面,执一柄玉壶,笑的温婉。
细细看去,还会发现她额角发间的细汗,脸上的薄红也未褪去。
这不是刚刚献舞一曲,然后引起了全场轰动的阿蛮娘能有谁?
只不过人家都知道她是名动天下的舞者,不知道她是这花萼楼真正的老板就是了。
楼下迎/客完毕的老/鸨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敲门进来,布置好以后就低眉顺眼的躬身退去。
男人又笑。
“看来你出教这么多年,过的很好嘛。”
“师妹。”
阿蛮给他夹糕点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原本就是我一心想要来中原见识的,自然做了一些准备。”
“见到你过的好,我也可以向教主她们交差了。”
“......教主她们......可还好?”
“如果你是指教主,那很好。”他嘴角一勾:“但是如果指因为丢了半分涅槃决,从而复生失败,只能靠尚在年幼的铃铛死命吊着一口气的德夯,那就未必了。”
“哐——”的一声,一双翠玉做的筷子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四瓣。
“我......”
男人根本不听她讲,一张从来表情都或是云淡风轻的脸上骤然冒出一丝丝如厉鬼般的阴狠神色,猛地一个闪身就到了她面前,拎住她的一边衣领往前方一抛,她就像只蝴蝶一般的往前砸去了。
这一下磕住了那一边的楠木屏风,木块的倒塌声,重物的撞击声响了一室。
门外的侍者听罢,忙喊道:“姐姐——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阿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没事......咳......”
“不要进来,都走开。”
男人站在原地,眼里划过一抹鄙夷之色。
“你不过出教六年,竟然连最基本的功法都忘了,是不是你除了那些个哗众取宠搔首弄姿的动作,就连五圣教都要忘了?”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忘。”
阿蛮一把扯掉自己的纱袖,露出臂膀上那朵似开要合的青莲。
“一千四百针,我用了一千四百针才让这上面的双生蛇纹不被人发现。柳牧白,你是心系圣教,可是你到底懂不懂,一个被所有人都厌恶的人,要如何才能在这个满是算计人心的世界生存下去?”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来不要是五圣教的人。”
“如果不是五圣教,你现在就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
男人上前,挥手,“啪”的一下,就扇在了她脸上。
“夏千,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差点害死拼死保护全教的德夯的人!”
“可是你们根本救不了德夯,但是我却有可能救我哥哥!”
她吼道:“他就藏在昆仑山的雪原里,只要我找到了百里雪,我就能引出凤凰蛊,用涅槃决救他!”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百里雪!”男人又是一巴掌,甩在她脸的另一边:“那个从下跟你到大的小铃铛用冬玉和秋白成功引出了凤凰蛊,可是那个时候你的哥哥已经救不活了。”
“铃铛......”
阿蛮捂着脸,呆呆的看着他:“铃铛成功了,那......”
“死亡太久的人,尸体失了活性,即使是可以医死人活白骨的凤凰蛊也没有任何办法。”
男人蹙了一双眉,叹气,伸手抚上了她的肩。
她没有了动作,也没有了话语,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男人无奈,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虽然教训是他的本意,可是叫师妹哭,就不是他该做的了。
又过了半晌,瞧着窗外的日头都过了大半,男人估摸着该办正事然后回去了,才道:
“既然你找不到百里雪,那半份涅槃决也就于你无用了,交出来吧。”
“师兄想要涅槃决,我可以给。”
“......?”
“但是我想要师兄一个东西。”
男人皱眉:“涅槃决本该是教中至宝,你偷拿已是大罪,如今被我抓到,你又何来的资格与我谈条件?”
“不止是涅槃决,我与师兄要交换的物件对于师兄来说也不是特别珍贵,但是我可以帮师兄做一件你最想要做的事。”
“何事?”
“师兄你,也是想要铃铛回教的吧。”
“到现在你还在想着利用铃铛?!”
“不,这是帮助。”她抬头看着他:“不止你一个人关心她,她同样也是我巴不得捧在心里的孩子。”
“......好。”
☆、真相大白
柳牧白失踪了一天后再次回藏剑,铃铛和宛姝的情况却显得更糟糕了。
这一天,距离花轿再次登门的日子,就剩两天了。
天策府那边的准新郎过的怎么样?想的又是什么?
铃铛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宛姝连流食也不肯吃了。
她的精神已经被自己压迫到了一个境地,不见铃铛时是在惩罚自己,见到铃铛了又觉得自己对不住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
可是这种事怎么能是她一个人的错呢?
铃铛也心疼的紧,但是无论她怎样的劝解,宛姝都一概听不进去。遇到这种情况,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她打晕然后行一次针。可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她心结在此,就算打晕八百次,她醒过来还是会这样。
“你也不必要如此烦心,这世间最好的医者也医不好心结。”
柳牧白又在房间外等着她出来,拍头安慰她,复又看了一眼星光璀璨的夜空。
“要不要师兄带你去房顶逛一圈?”
“不......”
铃铛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某人拦腰抱到了房顶,惊的她大呼一声。
她翻了一个白眼,挣脱出他的双臂,选了个稍平一点的地方坐下。
“你下次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他笑,也挨着她坐下。
“下次。”
铃铛没有话讲了。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动作赏了一会儿月,时夜风细细,青草夜花香,静谧无比。
柳牧白忽然问道:
“铃铛你是不是还舍不得天策那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