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生个病胆子就这么小了?”
铃铛眨眨眼,朝着脚下原本该游走,此刻不知为何又停留在她脚边,讨好的蹭蹭她小腿的白蛇大眼瞪小眼。
身后捧着个大罐子的少女可不依了,将罐子往手上托了托,空出一点点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和小铃你是不是傻了啊,师姐现在很累,咱们能快些去见过教主他们么?”
她这一拍,倒是将和铃的神志拍回来了,缓慢的站直了身子,挺挺胸,瞧了瞧她手中的蛊鼎。
“对待一个伤患,师姐你还要温柔点。”
说罢,伸手一拍那个铜罐子,“啪啪”两下,力道十足,将那个聒噪的少女拍的腿肚子都软了,使劲曲着腿才保证没让那罐子掉下来。
她登时就要发怒,却又被和小铃下一句话惊的失了神智。
和小铃铛慈祥的看着她:“你这样子五师兄怎么会答应你?你不像我,我已经有......”
“砰”的一声,少女捧在手上的铜罐应声而破,里面黏稠的绿色汁液溅了两人满腿。铃铛心里不爽,刚要发作,就瞧见了对方那张堪称失慌落魄,痛不欲绝的脸。连嘴唇都白了。
铃铛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大概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伸出手来就想解释,却被她像是忌讳什么的避开。
“六儿,小铃铛?”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生,铃铛正在惊惧中,骤然转头,就撞入了一双淡紫色的眸中,心头一软,便委屈的指着她面前的六师姐,道:
“师兄,师姐她......”
柳牧白遂抬眸向她手指方向看过去,脸色一变,急忙冲将过来,一手将铃铛扶正,一手将他六师妹挡在身后,用一只手箍住。
“你六师姐没事,最近炼蛊的时候炼错了一味药,又照顾了你这么久,想必是虚弱之下毒发了,我送她回房调息一下就好。”
“毒发?”铃铛瞪眼:“那还不赶紧给我看看,万一耽搁了怎么办?”
柳牧白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乖祖宗,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铃铛被他呛住,体内大放血以及内力的亏空让她从脚底又涌入了一股的虚软与无力,忍不住扶住旁边的一颗树,当做休息。
柳牧白担心的看向她:“又没劲了?”
铃铛顺从的点点头,又偏头看向了柳牧白身后只露出一角的六师姐。
“你送六师姐回去休息吧,再喂一颗清蛊,我休息一下就去教主姐姐那儿了。”
柳牧白点头:“也好,我等下回去叫你四师兄来带你。”
说罢,便引着他身后的人走向了另一处。
待他们走后,铃铛才经受不住的靠坐在树边,一双黛眉蹙着,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许久之后,才有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热汗淋漓的跑过来,朝着她露齿一笑,两排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来,铃铛,要不要师兄背你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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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兽潭边,行在前边的柳牧白突然止步,一直被他“牵着”手走在后头的少女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结实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哼。
柳大师兄微垂着头,眸色发深,整张脸都埋在了大片树叶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他开口:“你不该那样的,你吓到她了。”
他身后的少女也低垂着头,后脖颈凸出,像是要将头埋进土里一样。
许久之后,他们脚边的白蛇游了一茬又一茬,她方才开口。
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可是我恨她,她是全教最好的医生,她修习补天,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弃我们而去,要不是她,五师兄......”
......
祝融殿仍旧是和她去时一样,四圣兽的雕像驻在广场正中央,许多的弟子们正在宽大的广场上练习着如何收发蛊,见到她都颔首示意。有资历较长的师兄师姐们都亲热的凑过来,拍拍她的头,捏捏她的肩,询问着她的情况。
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烂熟于心,张口就可叫,他们说话的方式,喜好如何,身上有哪些旧疾,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并不是可以随时光的流逝而消失的记忆。
进了殿里便没那么多弟子了,仍是幼童体型的曲云坐于主座,德夯侍于一边,瞧见了她,神色皆是一暖。
就是坐于两边的四大长老有些颇为鸡蛋里挑骨头了。
“笑的那么欢,是身体已经无碍了吗?”
“得教主姐姐和艾黎长老倾心相救,自然已是无大碍,只是不能跟四长老较个高下,有些颇为遗憾。”
铃铛毫不示弱的反击。
四个长老皆是吹胡子瞪眼的就不看她了,倒让主座上的曲云有些好笑,这四个长老也就铃铛回来了能气的他们带点人色,寻常时候,只怕声都懒得做,便忙劝道:
“铃铛你这可就错怪四大长老了,我与艾黎长老功力不够,若是没有四大长老的帮助,你体内的蛊毒怕是也难得压制下来。”
铃铛闻言,先是一怔,又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黑脸的四大长老,得益于她非凡的视力,硬是从偏头背对着她的几个长老脖颈以及耳后瞧出了一些粉红来。
当下心里所有的感动也化为好笑了。
“噗嗤”一声,她当场就笑出来,照例惹来了四大长老的白眼。
“我当然知晓,教中长辈对我都是顶好的。我这次出教,也无意中寻到了几本不传的阵法秘籍,正是要送给四大长老的呀~”
这话说的倒是熨帖,四大长老脸色一下就好了很多。
正说话时,白胡子一大把的艾黎长老也来了,身后跟着年轻俊美的大师兄。
四位圣兽使以及五位大长老集齐,终于可以开始正式的会议了。
曲云收了脸上的笑意,转而变为了担忧,她瞧着不安的铃铛,开口道:
“铃铛,我们今日叫你来,一是要问你圣兽使的任务,而二......”
她偏头砍了一眼身边高大的德夯,才转而皱了一双美目,严厉道:
“你大师兄跟我们说,你在中原,与人结亲了?”
趴在神殿外偷听的诸位师兄妹姐弟们倒吸一口凉气!
成亲!!!
铃铛原本听到圣兽使任务就凉下来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后,就简直变为冰冻了。
狠狠的剜了一眼那作壁上观的大师兄,再可怜巴巴的皱着一张小脸,向着她教主姐姐撒娇道。
“教主姐姐~~~,事情是很复杂的,我和云旗成亲,还要牵扯到我的身世的......”
曲云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早就该知晓,身体里流着江湖血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江湖的。”
和小铃准备的一长串说辞就这样被哽在了喉咙,呆呆的望着她教主姐姐,不知该如何动作。哽了半天,只余下一句:
“姐姐你......一早就知道?”
曲云很是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还未入教时,曾拜师七秀坊,与藏剑山庄比邻,因而也结识了不少藏剑中人。那时你生母离家,逃入蜀中却又被唐家堡追杀,不得以逃入苗人村落,我便由此知晓,与她一齐候你出生。原本想着等你母亲想通了便送你们走,可是谁料到江湖动荡,天一教来犯,我自顾不暇,没能保护好你生母。幸而你母亲机敏,察觉到事情不对便早早将你打晕藏起来,这才没被贼人发现,等到了德夯前去接你。后来你便不记得那段过往,而我和你母亲也有意让你远离江湖,可是现如今......要是早知道,我起先就不该放你出教的......”
过往那长而又长的经历,被她三言两语的说出来。省略了那么多的风云动乱,血腥残忍,只留下满满对故人的怀念。
终于,她叹道:“铃铛,我不该骗你这么多年,可是我想,也许你一直留在仙踪林内也是好的......至少,你母亲希望你这样。”
“母亲?”
铃铛捂着胸口,那里有一颗不安的跳动着的,充满了活力的心脏,因为这两个字而愈发的温暖了起来。
她对母亲的映象已经于无,孩提时还曾羡慕过那些可以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孩子,可是随着年纪渐渐的长大,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她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娘亲了。
在她从小的生活轨迹中,曲云和德夯就充当了她父母的角色,而柳牧白他们就是兄弟姐妹。要说她不期望一家团圆是不可能的。可是在最佳的培养家庭感情的时候她都远离了父母,如今再要她生出那么多的感情来,也确实不可能。而这也是她一直与藏剑那一大家子不甚亲密的原因,对着一个一门心思对她好的外公,早就把她当姐妹的叶宛姝还好,要是对其他人......只怕是生疏多过亲密。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她从记事起就是五仙教的人了。
只是母女连心,她到底还是想念她亲生娘亲的,本来已经快要从她记忆中消失的人,如今奇迹般的在曲云的转述中又寻找到了一点点。
那个幼时总是温柔的抱着她的,会为她温柔的擦泪的影子。
那个在外公口里娴静的小柳儿,在爹爹口中坚强的柳妹。
在她教主姐姐口中,为了保护她而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