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为什么要换?”
“最近出了新款的……”
懒得去听他啰唆了,自己喜欢就好了,才不用一个劲地追赶潮流呢!
“不想换手机也可以,那你换个铃声啊!怎么还是那首You Were My Everything。”
“你打听了景瑞准备报考什么大学了?”重深打算话题。
蔡健“啊”一声,还真没有。他有点嗫嚅:“景瑞奶奶去世了,我待会儿见到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曾景瑞一天一天变漂亮,似乎还在长高。女孩子的变化,永远难以预料。而且,人也变得沉默了。大约,失去了亲人的小孩,都有点寂静的气息。因为会回味过去的时光里的音容笑貌。
蔡健遥遥看一眼坐最后一排,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教科书上的景瑞,叹了口气。爱情真玄妙。第一天自己也跟着大家嘲讽过这个女生,现在却一看见她就舌头不听使唤,很费力才能够好好讲话。
放学了,奶奶离开后,林栖和景瑞轮流回家做饭给小羽吃。所以,约会就变成了隔天见面了。今天轮到林栖。重深一个人漫无目的,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下车的时候,重深感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
醒来,是明晃晃的光。自己怎么被一个老头拿小手电筒扒拉着眼皮照来照去。那老头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似乎在计算心跳速度。
“您是?”重深糊涂了。不过一下子觉得脑袋很疼。重深下意识地摸头。
“现在觉得疼了,刚才你昏迷了!”老头说。
老头收拾好小手电筒:“看来你是个Narcolepsy患者。”
“什么?”
“N、a、r、c、o、l、e、p、s、y。”老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着,然后又重复地完整念诵一遍,“Narcolepsy。”
好熟悉……在哪里听说过……
“患者?不可能,学校检查身体,我都没发现什么问题。那是什么病?”重深摇头。
“让家长带着来医院看看吧!”老头拍拍重深的肩膀。
戴眼镜的老头接听手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给重深,接着,上了另外一辆车。名片上写着的,是本城最著名的医科大学,林家常教授、博士导师、主任医师!
这个奇怪的老头,是医学教授……不过,又不像是开玩笑。刚才自己肯定是又昏睡了。最近这样昏睡,比往年要频繁。而且,休息也比较注意了。和林栖也不算是热恋期了吧!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彼此默默地、很稳定地相处。
回家了,妈妈没有在家里,而是一反常态等在门口。重深有点心虚。
开学前,妈妈说了要接送他的。不过,他还是自己骑单车去学校的。今天遇见的古怪教授老头……重深想了想,没有告诉母亲。
“今天怎么一个人先跑了?”语调带着生气。
最近妈妈也有些古怪,比起往常来。很少有事情能够让她这样生气。
“我忘记了哦。”重深只好伪装。为了加强效果,再大拍一下脑袋。
妈妈似乎一下子不生气了:“要爱惜脑袋,不许再这样拍。”
第二天,重深老实坐了妈妈的车到学校。不过,课间他却溜了出去。跟林栖编的理由是掉了东西,要回去找。出了学校,二十分钟以后,重深丢下单车,进了市立图书馆。办理好临时借阅证,一行一行的书架形同迷宫。文学类、机械技术类、畜牧类、历史学术类……疾病类医书,终于找到了。
重深一本一本翻。最左边角落,树立着厚厚的一本疾病词典,尘埃满面。重深擦了一下,翻开。在最后部分,有英文字母索引。N字部……第298页。
Narcolepsy,学名突发性睡眠症,是一种日间发生的严重性睡眠失常。
是一种以白天周期性睡眠为特征的睡眠障碍。它经常与猝倒联系在一起,即由情绪兴奋(如大笑,愤怒,害怕,惊奇或饥饿)带来的肌肉虚弱或失去肌肉控制而使人突然跌倒。当他们入睡时,突发性睡眠症患者几乎立即进入REM睡眠。这种突然进入REM睡眠使他们体验——并有意识地觉知——活生生的梦境形象或有时是可怕的幻觉。
词条下面还有注释:突发性睡眠症的发病率是1/2000。由于突发性睡眠症有家族史,科学家们相信这种疾病有遗传基础。患突发性睡眠症者,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时间突发,可能发生在行路中,可能发生在谈话时,也可能发生在开车时驾驶座上。因此,患此症者日常活动中难免发生危险。突发性睡眠症的原因,迄今尚无法确知,只知发病时期多在十岁至二十岁之间。据心理学家研究,在一万人中约有2-10人,可能患突发性睡眠症。
治疗方案——无可靠疗法。重深呆住了。
一个熟悉的画面骤然对应起来。迷雾,熟悉的女人。还有那个单词。那个女人,是妈妈!迷雾,是卧室的残余印象吧。重深豁然抬头,几乎撞上书架的硬角。
突发性睡眠症,不会吧!重深还是无法相信。这种奇怪的疾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按照医学书籍的说法,自己随时会因为一场睡眠,而离开人间。如果和林栖结婚了,有一天,自己在马路上忽然陷入昏睡,死于车祸,或者忽然掉下楼梯,或者……那么,林栖会有多么难过和痛苦?
即使等不到那一天。在不远的将来,随时会出意外。这样的爱情,还有必要维持下去吗?现在……却无法告诉林栖。还有妈妈,一定是知道的。妈妈知道多少?也许,是全部吧。
回到教室,没有人注意重深。只有林栖歪着脑袋,微笑着:“爱忘事的猪,找到东西了?”
“找到了!”重深坐下,枕着胳膊,眼前的林栖,已经彻底放下了心结。手里还压着一张什么表格。
似乎想起了,林栖抽出表格,给重深看:“是美术专业院校的报考表,如果选定了,我就要进行专业培训了。刚才班级导师来说了,临时选艺术专业的学生,会单独集合成一个艺术班。”
这样……那不是意味着,林栖和自己不会同班了。
“我要不要选啊?”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重深笑了。
时间怎么就变快了,一下子又要放学了。外面的天空云彩开始还是堆积。已经是夏季末尾,温度没有下降多少,老师也有点不耐烦教室的闷热。一听见铃声,如同被解放了。
下课最兴奋。重深忽然觉得,这群同学都很可爱。自己是怎么了呢?真的已经相信了吗?
景瑞走过来:“今天轮到我了,你们好好约会哦!”蔡健跟在景瑞后面也出去了。
“我们去哪里?”
“先去圆湖那儿坐坐吧!我现在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
吃饭时候,学生走光了。圆湖一片寂寞。睡莲开得那么好,那么美丽。
林栖捂上重深的眼睛。每次,重深被捂上眼睛之后,就会变得特别沉静。在车站初遇,交还生日蛋糕;在学校选座位面对面;因为景瑞的伤害,从圆湖里把自己救上来;一点一点教自己重新学习说话发音;两个人单独庆祝重深的生日,玩猜谜游戏;奶奶去世时,重深抱住自己安慰自己……都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沉静的重深,仿佛随时会入睡,不带走一丝风和月光,如同睡莲一样。接触到他,仿佛接触到可以让自己镇定的力量源泉。
“又玩哪!”但是此刻的重深,并没有睡去,嘴角浮现微笑。那个收到特殊生日礼物的黄昏,他铭刻到记忆里。
是的,她又想玩猜谜游戏了。
“不愿意吗?”
“愿意!”因为惩罚和奖励都是一样的。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奖励,也是最美好的惩罚。
“给点提示?”
“红色的,酸酸的,比较甜。”
“草莓!”
答对了,重深大口地咀嚼掉草莓。
“椭圆的,一种植物结的。”
“哈密瓜……”
“错了,是莲子……”
莲子,重深忽然轻轻捂上了林栖的手。
他取下林栖的手,睁开眼睛,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面前的女孩。他微笑着,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林栖迷惑了。这一次,在微笑当中的重深,却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我也有一个猜谜游戏,我打赌你永远猜不到。”
“是什么谜语?”林栖撒娇,白皙的鼻头都有点皱起,但是这样的林栖,比平时更加可爱,“我不猜,我要你直接告诉我谜底……”
谜底。这个谜底重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谜语。两个人一起静静地坐在小台阶上,大片的云彩在天空里流淌,映照得人一脸明黄。
“林栖,你知道吗,睡莲是不会结出莲子的。”
很奇怪,那么美的植物,却不会像其他科的莲花,可以有结果。重深还是持续微笑着,面孔上却沾染到夕阳的哀伤。一天中最美的时光,为什么偏偏是黄昏啊!
林栖皱了眉头:“今天怎么了嘛?说一些很奇怪的话!”
是有点奇怪。
“究竟是什么谜语?”
这个谜语是,会有那么一天,会因为什么样的缘故,自己就永远离开了林栖……好悲伤的谜语哦,但是重深面孔上的惘然而迷糊的神色,都被夕阳映照的橘黄橙红给掩盖了。
重深说谎了:“我的谜语是,以后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