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表现却像是根本没发生过这个事情,在招呼:“快来吃饭吧。”
“重深一直很介意同学们的话吧?”
重深不解,咽下汤:“没有啊!”
“不然怎么会一直不愿意坐妈妈的车去学校?”
这倒是事实,重深都是单车往返。“我年轻嘛,需要运动啊。对吧?”
“其实,不必忌讳同学们说的,暑假过完了,等开学,以后就跟妈妈一起去吧!”不容商量的语气。
做了奇怪的梦以后,妈妈也表现得很奇怪。重深含糊地答应:“好。”
时间还早,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再找借口,嘿嘿,妈妈不会怪自己的。重深想起了奶奶。明天就该送奶奶去医院了。
吃完饭,重深就去自己的卧室,书桌上已经放着一只信封,里面是存折和银行卡。从卧室出来,重深说:“妈,我出去一下。”
“早去早回。”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深。
不远处就有一家银行的支行,提款机上,重深插卡,输入密码。按查询。重深呼吸停顿了一下。账面数额,完全超过了重深的想象。
重深小心翼翼地取卡,放进挎包。以前有很多想要买的东西,幻想有了钱以后一定要买,现在却都忽略不计了。再见,限量版的鞋,还有最梦幻级的手机,看着时尚杂志心动过,现在却觉得不再吸引自己了。奶奶,希望报告出来了,不需要通知林栖的爸爸。重深祈祷。
景瑞有点局促,很不安的样子。再次到医院,她就心神不宁。奶奶进去之后,医生一直没有出来。蔡健今天没能够赶过来,说是跟着爸爸出门了。林栖靠在重深身上,显得很镇定。倒是重深有些坐立不安,不停翘望门口。
许久,护士小姐出来了:“哪位是江重深?”
重深轻轻扶起林栖:“是我!”
“请跟我进来,其他病人的亲人,请在外面等待。”
景瑞和林栖面面相觑。奶奶的笑容还是那么安详,医生却表情很沉重,把一张造影片子取下,放回口袋。医生只说了一句:“病人需要立刻安排住院。”
重深几乎眼泪要冲出眼眶。终于,还是确诊了。
奶奶看着重深,缓缓说道:“该通知他们的爸爸回来了。”
重深走到医生跟前:“那拜托您了,请安排奶奶住院,需要的费用,我会支付的。”
医生迟疑地看着奶奶:“他的年纪……”
奶奶摆手:“这不应该是重深管的。”
重深固执地按下奶奶的手:“从现在开始,您是病人,一切听医生的。我已经满十六岁,按照法律,可以承担一定的民事行为责任的……”
重深看着医生,目光坚定:“请先安排住院!”
医生点头。林栖和景瑞纳闷地看着从诊断室出来的凝重神情的重深。
“奶奶怎么样了?”
“过一会儿,我们到特别护理病房去。”景瑞心一沉,预感似乎是对的。
林栖抓住了重深的胳膊,盼望答案的眼神。三个人,跟着护士一道走。奶奶被推到特别护理病房。护士忙碌得开始准备治疗设备了。
“奶奶到底怎么了?”林栖想起来前些时间,奶奶对重深特殊的“关照”,还有他们之间,很神秘的悄悄话。林栖只能够看着重深。
“林栖、景瑞,奶奶不能够继续照顾你们了。”病床上的奶奶终于开口了。很艰难地接受了确诊报告,就要开始面对了。
悲伤,在病房弥漫开来。重深把报告打开。
“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的爸爸。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这次好了,顺道见见!”奶奶还在开玩笑。景瑞和林栖,已经眼泪不可遏止了。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再度回来,输液,以及打开仪器。
奶奶对这一切,都早做好准备了,笑着冲他们招手:“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奶奶。”
两天后,重深终于看见了小羽和景瑞的爸爸。他买到机票以后,国际航班一夜抵达,直接奔赴医院。
奶奶的病情,恶化得非常迅速。一个外貌看起来好端端的人,原本胖胖的奶奶,迅速瘦下去。只是一个星期,就减少了十五斤体重。
景瑞和林栖,相互依靠着。重深给她们递盒饭,又把盒饭递给一直守在病床前的曾爸爸。
“曾叔叔!”重深喊道,“吃饭了才有力气照顾奶奶。”
曾爸爸很憔悴的样子,看着重深,还是林栖一笑:“谢谢,奶奶的病情,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奶奶和我的女儿。只可惜,这些年来,我照顾奶奶的时间太少了,太少了。”
重深鼻头一酸,别过头去。终于还是掉了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在一场意外的车祸去世。那个时候太小了,没有现在这种懂事之后深切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一直是妈妈抚养自己长大。爸爸永远是照片上,年轻的充满信心的样子。
“重深,你带景瑞和林栖回去休息吧,小羽在家也需要人照顾。麻烦你了。”
“叔叔不用客气!您放心。”
曾爸爸用感激的眼神看一眼重深:“另外,叔叔回头会把那部分费用转账给你的。”
重深默默点头。
奶奶开始持续的昏迷,偶然醒来就咯血。曾爸爸一直守着。晚期已经无可挽回,疼痛难以忍受,只能够用大量的杜冷丁止痛。那样坚强的奶奶,也忍耐不住,一次又一次,要求加大剂量。
在非常少的清醒的时候,奶奶会摸摸景瑞的头,摸摸林栖的手,还会摸摸小羽的脸,仍然笑着:“别担心了,奶奶就要去天堂了,替奶奶高兴啊!”
会的。奶奶一定会达到天堂的。林栖握着奶奶的手,也许在天堂,奶奶不会寂寞,因为还有妈妈在哪里。景瑞哭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坚强地反过来安慰爸爸和奶奶。小羽被暂时寄放到重深家里,由重深妈妈照顾。
一个月后,奶奶去世了。
爱说笑的,慈爱的,又洞悉一切的奶奶,就这样离开了。奶奶嘱托的事情,都在那一支录音笔里了。参加了奶奶的葬礼之后,重深终于将它交给林栖。葬礼那天,下了小小的雨,墓碑前的小草,沾染着雨水,一片安详。
暑假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曾爸爸返回了国外的公司。录音笔里的话,景瑞也在旁边,默默倾听。那是奶奶最后的声音,保存声音的录音笔,是最后的怀念物品。奶奶说过,要他们一定过得快乐和幸福。
景瑞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参加了补习班。景瑞说,要念一所不错的大学,这样以后才好找到好的工作。
“林栖,你比我念书聪明,也不要松懈啊。重深也是!”
林栖点头。景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恋爱很重要,也要想好以后哦。
将来,这个问题,重深很认真想过。但是自己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时不时就上课昏睡过去。
林栖去图书馆查阅心理书籍,摘抄了大段笔记:“这属于抗拒学习类型的心理障碍。因为讨厌学习,所以呢,选择性的睡眠,逃避掉听课。”
“是这样的吗?”重深觉得说的像是很对,但又模糊,让人琢磨。
“有点深奥,你确定我是这个原因?”
“这样子的话,得去找心理医生了。我见过心理医生的,不能够说话的时候看过,没有想象中那么奇怪恐怖哦!”
“是嘛!”
“深,你想过以后做什么没有?”
“林栖想过做什么?”
“服装设计。”
“为什么是服装设计?”
“因为可以做很多漂亮的衣服,然后,可以穿给某个笨笨的猪看。”
“这不是对牛弹琴,明明知道猪很笨,看不懂,还要穿给猪看,这个人其实也很傻瓜的!”
“那有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算是出类拔萃和与众不同。”
“那么,我就去当模特好了,据说模特是不需要大脑的……有身材就好了。”
“那得天天去健身房啊!而且……”
“而且什么……”重深举手,一副要袭击林栖挠痒的预谋。
“而且你身高不够啊,好矮!”林栖跳开,跑出几步。
“好啊你!”重深不留情,追赶上去,出手。
开学了。同学们返回学校,人流增加。圆湖的睡莲,照旧平静地开放,谁也没去留意新旧花朵的交替。蔡健也回教室了。
“蔡小贱,暑假最后半个月你去哪里了?”重深问。
“被爸爸带着去见了一些生意场的朋友,说是,预备着以后念大学,好去朋友公司里实习。”蔡健抓抓头发,无可奈何,“太无聊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非得装出一副很懂规矩的样子,叫这个叔叔,那个伯伯!难道我自己就不能够找到好的实习地方?而且有必要那么早吗?我都还没考上大学了。”
蔡健咕叽说了一大串,重深哑然失笑。这家伙……
“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嘛。”
“我知道啊,我家那个大叔,是越来越像个欧巴桑了。我妈也不管,就知道当她的家庭主妇!”
那多幸福啊,一个完整的家庭。重深看看旁边的林栖,分明透着一点羡慕的神情。
重深手机响了。
“手机怎么还是老的诺基亚5300,换个吧!”蔡健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