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别扭,别扭。”我皱着眉头打量了他半晌,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这时,老猪也从门外跑进来了,两边嘴角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他耳朵忽扇忽扇的,一边跑一边说道:“上午还念叨你呢,你就来了,凌风小仙君,可给俺老猪带好吃的了?”老猪跑到近前,拽起他的袖子就往里掏,一路都快掏到胳肢窝了,啥也没掏着。他不满地戳了戳猪蹄儿,道:“这次清渊咋没叫你带吃的过来啊?难不成藏怀里了,还是你路上就给吃光了?”
言罢,他就要伸手往凌风怀里掏。
“天蓬元帅休得无礼。”凌风朝着他行了个道家正礼,道:“这次确实没带吃食,请元帅见谅。”
天蓬听完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对着他鼻子眉毛一同摆弄,道:“你没事儿吧?咋这么一本正经的?”
“师傅常训导我们要恪守己则,待人有礼,对吧师姐?”小师弟转过头把问题抛回给我,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道法无边的光芒。
“呃,这倒是没错——”我跟老猪对视一眼,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师傅绝对是骂他了。难不成他真去跟师傅说了那些话?叫师傅宽容我跟猴子,别逼我回天庭之类的——我狐疑地看了看他,不明真相。
☆、你愿意等我吗
这时,大圣也驮着个背走了进来,一袭黑色劲装衬得脸色略有些苍白。袖口与裤腿随意地挽着,露出一段红红的毛发。
见了小师弟,他才微微展颜,道:“小屁孩儿,回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在天上偷懒了?”
“没有没有。”他见了大圣,方才露出些许慌乱神情,道:“我绝没有偷懒。”
“是吗,那你师傅说啥了?”大圣耷拉下嘴角,道:“那天敖闰出了什么事儿?”
凌风摆着手指头数了数,道:“师傅说,师傅说那日他与敖闰大人坐在一起,敖闰的脸色很不好,自己喝了许久的闷酒。后来,他好像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听到一些过往之事,想与师傅求证。”
“啊?是什么过往之事啊?”天蓬终于将目光从凌风的袖口里挪开,大舌头舔了舔嘴唇。
“这……”凌风面露难色,道:“师傅说事情关乎龙王的私隐,不肯告诉我……”
大圣看了我一眼,露出心中有数的神情,却没有将龙后的事情说破。他上前拍了拍凌风的肩膀,道:“辛苦了,去休息休息吧。”
凌风木讷地点点头,回身走出石洞不知道往哪去了。
“凌风这次回来,怪得有点不寻常啊。”我叉着腰摇着头咋了咋舌,道:“有隐情。”
“俺倒是觉得他在天上肯定挨批了。”老猪抽了抽拱子,道:“连点吃的都没带下来,真是的。”
我戳了戳大圣,道:“那要不要让他再回天庭打听打听那狐妖和道士的事儿?”
“等敖烈好了再说吧。”大圣不知沉这个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丢下这句话便往敖烈的房间去了。
我跟老猪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在东海呆了半月有余,在敖广的精心照料下,白龙终于完全好转,元神较来时还要更加强而有力。
可是他从东海之滨回来那天开始便变得闷闷不乐,连化形都不太愿意了。无论老猪怎么用心思逗他,他都保持小蛇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呆在水底,被搅合得烦了便把蛇头藏在盘起来的身子里,不愿再听别人说话。
大圣筹谋着去药王真君道场的路线呢。只是小白龙这样子实在不适合奔波劳碌。他便想着先托东海的人把他送回西海调养着,说不定跟在大哥身边还能好得快一些。但大圣实在不好意思去跟小白龙说要把他送走。跟老猪商量了,老猪也不愿意去,所以这个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可是我也不想去啊!无论如何,也是在一起这样久的同伴,说分开便分开了。找药王真君的路途遥远,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而且当初带他走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帮他到化龙池恢复真身。可现在非但没做到,还……想想便觉得满心都是愧疚。
磨磨蹭蹭走到小白龙屋里,我悄悄瞅了他一眼。还是闷闷地趴在水底,连动都不动一下。可怕的冷血动物啊……
清了清嗓子,我低声道:“咳咳,白龙,我来看你了。”
白龙一下子从水里探出头,吐了吐信子,道:“凌书。”
“你——”想来平时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是白龙安慰我。现在他寡言少语的,我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我胡乱抄起一缕头发,把发丝绕在手指头上,绕来绕去的,最后问了一句:“你好点了吧?”
妈呀,瞅瞅他白鳞铮亮,气色红润的,瞎子都知道早就好利索了。我索性又补了一句:“我是说……我是说你心情好点了吗?”
说完我就想一巴掌糊死自己算了。凌书啊凌书,给你爹妈扔地牢里天天大雷批着烈火烤着,你心情能好吗?!
我叹了口气,把如思绪般纷乱的头发理好,道:“算了你当我没问,我就是来看看你……”
“没事的,我好多了。”白龙把上身探出老大一截,凑到我面前,道:“托敖广伯父的福,身上的伤全好了,现在就是在没有水的地方化形也毫不费力了。至于父亲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
“诶?”数日未好好说话,我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说了这样多。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心里的歉疚也少了些。我把两边胳膊肘都撑在石桌上,又把下巴撑在掌心,道:“对不起啊白龙。开始还说要带你去化龙池,结果弄成现在这样,还害得你受了好多伤……”
“又不是你的错。”他的双眸挂上一抹清亮,道:“你每天都来看我,虽然只是远远的看,我能认出来你的脚步声,你们每个人的。”说到这,他甚至有些自豪,吐了吐信子,道:“只是我在想些事情,所以……”
我用手背抚了抚他,道:“你不想说话就别说。大家都懂的。”
“凌书。”他直起身子,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好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坐直了身子,道:“嗯?”
“我想去趟地府,找母后。”他乌黑的眸子睁得更大,将我的身影清晰地倒影在里面。而深邃的目光里透着一条小蛇无法承受的坚定。
仿佛被那抹坚定摄住了心魂,我有些讷然,道:“啊?自己去吗?”
“嗯,自己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上母后一面。”他的语气透着难以想象的从容,仿佛下一次地府像逛一次西海后花园一样简单。可是想来,敖闰之罪尚且在鲛人看守的东海之滨,去一次都这样困难,若龙后常年在地府受刑,定是某层根本不容人接近的地狱……要怎样去?
虽知前方艰难险阻,可我又如何阻拦一人的孝心?
在我哑然的时候,敖烈的身子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着,那光核一跃到了地上,转眼便是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模样。
“敖烈……”他突然的化形叫我一时间有些转换不过来,我站起身尽量保持和他差不多的高度。这是半月以来他第一次化形。
“凌书。”他剑眉紧锁,嘴里温柔地噙着我的名字,忽地把我的手牵了起来,道:“我要去一次地府,虽知生死未卜,但……你愿意等我吗?”
“啊?”这语气,是要从容就死的意思吗?我赶紧反手抓着他的手腕,道:“敖烈你可别冲动啊,有话好说!那个,大圣原来跟阎罗王挺熟的,要不让他找阎罗跟其他几个说说,让你跟龙后见一面?你这么贸然前去——哎呀你都不能化成龙身你怎么去啊?”
他深邃的眼神锁着我的眉心,皱着的眉头忽然展平,樱唇一撇,便是一个和煦的笑容。 “想必玉帝不叫我再去西海看父王,地府那里肯定也打了招呼不叫我去。为今之计只有拜托敖广伯父送我回西海,然后拿上可以在三界间穿梭的宝物偷偷去。”
“啊?你已经被剥了龙筋了,再偷拿宝物去地府……你不怕玉帝再罚你吗?贬为凡人还好,万一被罚一个堕入畜生道怎么办?变成老猪那样——哎呀总之不许去!”我急了狠狠在他手上捏了两把,跺着脚急道:“再说了,你现在肉体凡胎的,万一下了地府回来出点什么差池灵魂回不去肉身怎么办?哎呀成了孤魂野鬼你连轮回井都进不去了。最后只能等着灵魂之力耗尽灰飞烟灭,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代价吗?”
“凌书。”他丝毫不似我一般心急火燎,反而十分淡定道:“自西海出事以来我就常常在想,若是母后还在龙宫,也许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把岛上那些人的性命救回来、让父亲重新回到龙宫坐阵——一心想着这些,强行以内丹催动龙珠之力,最后自己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说着,他将目光落在了窗外一片斑斓不见边际的海水里:“认识你和孙大圣,还有天蓬元帅之后,你们那么热情,说要带我查真相,带我去化龙池,好像之前那些愿望都看到了一丝实现的希望似的。真的很感谢你们。虽然今日看来,那愿望都不可能实现了。可是若不做点什么,终我一生,心里都不会得一刻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