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他没有立刻警觉,直到我站到他面前,他收回目光微微仰视看我的脸,这时,我想他早就猜到我会再次出现。
“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我将随身的包裹交给他,里面有一些内服外敷的药,还有一双比他脚要大上一寸的靴子。
他翻看那些物件,然后抬起头来看我,眼中有些多疑不解的东西。
我对他善意地笑,“你应当不缺这些药品,但我想或许你不喜欢看大夫,你脚上的伤是耽误不得的。”
他低下头,将打开的包裹重新包好,“谢谢。”然后低声道谢。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他定然是需要这些东西,但也不会有人为他准备这些,我的好意他不会推诿,因为我是仇皇殿里的大夫,我本就应该为他做这些事。他不想因为一点小伤让人觉得他软弱或是不能忍耐,于是他就忍着,他身上的多数伤,应该就是这样忍过去的。
而我对他的好意,来自我想探究一件事的好奇心。
我并不会总是好奇,但这件事太过庞大,庞大得充斥于我每日的生活,我不得不选择正视,关于江无缺想要找的孩子,这是一次危险却充满趣味性的探索,因为本身,解星恨就是一种危险。
或者应该这样说,解星恨会自然地把他身边会动的一切,归为一种威胁,当我成了他的威胁,就会令自己身陷险境。
即使他是一个孩子。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他将包裹放在一边,转头,认真看着远处一点点染了颜色的竹林。
清晨阳光的颜色,他看的时候,像之前正襟看天时的挺直僵硬,但光线占满了他的眼睛,他也会像一个孩子一样感到欣喜。
朝阳总是会让人产生力量,欣喜振奋。
“你很喜欢这里?”他忽然问,亮起来的眼睛,转过来,望向我。
我点头,“在你没出现之前,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这里。”
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神色,声音也不再坚硬冷漠,“五岁起,我每日来这里练剑,除了不在殿里的日子,每日清晨我都会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么是我误闯了你的地盘。”
我出声回应,如果他不是一个孩子,或者他再大一点,是一个年龄稍长一点的男人,那么我会认为他在暗示,他说的话里,有一种浅显直白的暗示,他不讨厌我出现在这里,反而他向我发出一种变相的邀请,他每一日都会在这里,代表我每一日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但我不愿想太多,即使他将自己磨砺得像一块石头,但我更乐意将他看成一个简单的孩子,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靠近他,我必须靠近他,如果我想知道得更多。
他全神贯注地看竹林摇曳,我发觉自己有些低劣,试图取得这个人的信任,但所付出的,却很难有几分真诚。
如果他是江无缺的儿子,我该如何做呢,会告诉他事实吗,甚至会告诉江无缺我见到了他的儿子吗?
我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只是一个平淡无聊的雇佣下属,只是突然有一天,我起了恻隐之心。
还是说,我起了歹心?
我也分不清,自己是真心想要帮助江无缺,还是想要更透彻地发掘于他身上的这一出悲剧。
如果殿主能够知道我此刻的心态与想法,那我必然命不长久。
只是殿主太远了,他离我离得太远,管不到我。
但我离仇皇殿的少主,却很近。
“你有没有去过四海?”我站在他对面,问他,“从仇皇殿只要走半日,我家就在那里。”
“你家?”
“你最近有没有去过,那里最大的一家药铺,是我爹开的。”
他不再说什么,看来是没去过,也可能他觉得说实话会叫我失望。
“旁边还有一个打铁的铺子,”我不介意,继续说,“与我家一直是邻居,铺主叫金努力,打铁真的很努力。”
他仍是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可以坐下吗?”我问他,他点点头。
在他身边坐下,“你能够经常出门吗?”我又问,“你是殿中的什么人,少主是吗?”
他不意外我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我此时再扮茫然无知,反而显得故意隐瞒。
“我想请你帮我带个信回家,如果你下次能够路过四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爹……我一定会回家过年,还有我在这里很好。”
他不明白,“这种事需要特意请人帮忙吗?”
“是。”我总该找个理由,才能解释我刻意接近仇皇殿少主,像是无关紧要的一点利益,我总要在他身上找到我想获得的好处,才能让他对自己有得解释。
“以前过年之前,我爹会出远门联系药商,我总是担心他不能在年前赶回来,便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等,等啊等,等得很无聊,就数每个过路人衣服的颜色……三十二个青色,二十七个黄色,四十个红色……我爹就回来了。”
“很无聊吧?”我转头问认真在听的解星恨,“一些平平无奇的小事,琐碎,又很无趣……无论如何,来到这里,见不到其他人,也可能因此这些回忆才会变得尤为清楚,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却发现越到最后记得越清的,竟是这些零星不起眼的小事……”
我抬起头,看高高的竹顶,“有时候,我试着想,如果我没有在家门口等爹回来,那他是不是就赶不及回来了——如果我没有数那些衣服的颜色,如果我没有数到第四十个红色,是不是我爹也不会在那时出现……很奇怪吧,我这个人。”
他等我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很奇怪,离明年还有好些时日,你想得太久了。”
“没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近的、离开这里的时间。”
他沉默,狭长上扬的眼睛,看向我。
☆、第三章
囚室,我想走进去,却迎面遇见开门走出来的殿主。
我匆忙后退两步,低下头见礼。
现在是白天,白天殿主很少来这里,何况只有他一人,连守门的侍卫都被他全部支开。
我低着头,等他从我面前经过,但他的脚步,却在我面前停下。
我有些紧张,手心里渗出了汗。
“你现在不用进去。”殿主的声音在头上方响起,依然是缓慢柔软的声调,听不出太多起伏。
“是。”我郑重回应,头垂得更低,现在我只能看到他的脚,穿着一双很朴素的布靴,黑色的,镶黑色的边,原来殿主是一个朴素的人,到现在我才知道,总是不敢正眼去观察这样一个人,现在也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布靴。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他吩咐完事情,却一直站在我面前,没有走开。
我耐心地等待,时间过去,等待变为担心。
总有一刻,他要离开,或是我先抬起头。
我太担心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前有传闻殿主随手处死过很多下属,我一直小心翼翼,但活在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小心翼翼?
太担心,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到殿主覆着面具的脸。
我总是不敢细看的面具,诡异、毫无意义的花纹,面具下的眼,此时正牢牢盯着我手中的一样东西。
我手中——循他的目光低头望去,是一小盆兰花,我记起来,自己想要将这盆兰花带进囚室,常年通风不良的囚室,我因此想摆些活物在其中,以为摆在角落不会有人发现,却没想到殿主会在这时出现。
这时,我的手开始抖,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不是该跪下,是不是应该在还没受罚前先认错,是不是应该想理由为自己解释。
“殿主……”我低声,低到几不可闻。
“怎么?”却不期然传来一声反问,我身子一抖,手中的花盆差点摔在地上。
而帮我接住的人,是殿主。
他将兰花拿在手里,端在眼前细看。
我的手仍然在抖,对方一言不发地端详兰花,让人完全猜测不出此时的喜怒,但就是这样才最可怕,让人完全看不透、却能掌握人生死的人,总是最可怕的。
“你想把它拿进囚室?”他忽然问,我打了个寒颤。
“是……”
“你不知道兰花喜湿润透风、要放在半阴半阳之处吗?”
“我……知道……”
低下头,不敢再看此人的视线,甚至听到他的声音,也需要克服心慌的极大勇气。
“抬起头。”殿主却吩咐。
我勉强将头抬起,目光到处扫,不敢在红色纹路的面具上停留。
将花盆递到我面前,“为什么是兰花?”他开口问,“是特意拿来给江无缺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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