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放着不管,我也不能眼见他陷入危险。便出手撞了对方手肘,由他手中抢过铁心兰尸体。他反应奇快,第一时间便要夺回,我扣着他手腕让他不能靠近,他面色惨白,喘息粗重,终于开口求道:“还给我……”
“你看不出她身中尸毒,不做处理会化作活尸——江无缺!”
他听而不闻,本就是丧偶之痛,如今连全尸都眼看不保,他再是淡定就太过冷漠。
可我不是他,亦不会心软。把牙一咬,迅速扭过身去只盼速战速决,岂料手臂蓦地一痛,再回头,江无缺业已拔了腰上长剑。
“把她给我!”他以剑指我,不知是不是武功皆废,今次他握剑的手一点也不稳,剑身在幅度极小地乱颤。
我想他即便没有理智也还留有一分清醒,我是忠是奸,是帮他还是害他,他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为何还能如此轻易挥剑。
委屈郁结,便连解释的兴趣都丧失殆尽。那柄铁剑方才划破我手臂,因此凝了血,如今剑端顶着我衣衫,只要他一个使力——
“盈余不要——!”江无缺的嗓音在这刻几近疯狂,比出手快,他比不过我,那尸体已被我拆头断颈,两两分离,脱手落地。
江无缺愣在当场,忽然一声低吼,剑刃送入我肩胛,没有停顿,割肉刻骨,又一次洞穿而过。
为何要说又,如此熟悉的痛楚,我低头看了眼浴血的利剑,再抬起头,见他目光狰狞。
江无缺惯常的冷静与正派,我此刻一概看不到,我忽然想起铁心兰告诉我,江无缺从头到尾都在对我袒护,这袒护之中,是否也包括举剑便刺、想杀就杀?
我忍着痛,向前走出一步,他略有怔忡,眼中充血,我一个用力令剑刃完全没入己身,他一下松了手。
可是他从我面前错开了去,我猛地伸手想要抓住他衣袂,抓不住,他越过我跪到铁心兰面前,伸手颤抖,克制着去拼合那再无动静的尸骸。
我觉得周身剧痛,肩胛,胸口,被殿主剜去眼珠的眼窝……我记起来了,我如今再不是姿容中庸,往日五官齐整他也不会对我侧目,如今面貌丑陋,心更难看,他如何会再多看一眼?
况且他这样做没错,死的是江云他娘,是他江无缺的患难之妻,我算什么?!
低头看肩上剑柄,我抬手给自己拔剑,许久之前就是如此,他认定我是妖女,便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事后说再也不会叫任何人伤我,那任何人,一定不包括江无缺自己。
长剑拔出体外的一瞬,尸毒发作。
一连多日为铁心兰分担剧毒,我是人,还不是尸蛊,上一次获得尸蛊之力就上演过一次,而那次,是靠着江无缺的人参鹿茸与鲜血,才得保不死。
如今他只怕巴不得我早死,若一次错杀,我还能安慰自己是二人立场不同,可是第二次,再来是第三次,我总不能次次自欺欺人。
他不爱我,对我狠心一点也是好的。可是当我做出决定以前,我仍是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我在他手中重伤,他却连一点点的分心同情都没有,这个世界可真是令人绝望。
既然不能强求,我也不再关心他几时会想起我来,是下一刻,还是明年今日……我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更不存一点迟疑。我曾想过许多种方法逃离域穴这人间地狱,如今良机眼前,那机会便是一个字——死。
二十年前邀月促成双生之子比武,小鱼儿的应付之道是三个字:龟息功。
我在我爹的丧神诀中看到一杂篇,名曰置诸死地,也是教人用调息之法闭气假死。
心法我是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一知半解,如果我自作聪明死于此法,那么便是天意如此,我无可怨怪。
念及此处,便不做挣扎,躺倒下来等着自己气息全无。
江无缺那个人我很了解,他做人公道,捅我一剑令我致死,就不会留我的尸首于此自行腐烂。
虽然我不承认这是报复,但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回头时发现我不单死了,连尸体都经已冷透,到时说不定还能换个如同铁心兰般的待遇,不知他会否为我立碑,不知墓志之上会否留字,不知他是恨我还是记挂。
死后的世界与想象不同,虽然浑噩,但我并没有陷入沉睡,感官皆在,听得到,也感觉得到,只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外人看来与死人无异。
至于江无缺看来……
“盈余……”多久之后,我才发现他一直在叫我。
我有一点点后悔,有十分的快意。现在他终于不必对我拔剑相向,我也再不能对他如何如何,他心满意足了……“盈余?”江无缺还是试图将我唤醒,喂了我人血,掐着我的人中,如果能早一刻如此,我未必忍心装死骗他。
他反反复复尝试,反反复复失败,当他终于接受现实,我感觉自己被抱起,被极其小心地搁在了某一处墙角摆好。
然后,很古怪的,江无缺并没有带我离开。我的心开始下沉,并不是指望他真能把我运离此地,毕竟殿主也不会同意。可是周围如此寂静,我怀疑他将我丢下了,是的,没错,他如今的体力连带走铁心兰都成问题,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绝情至此。
“盈余……”
再次听到江无缺声音,我感觉自己好似真的死过一轮。他在我身边微微叹气,“……不必怕。”他嗓音略哑,靠着我坐了下来。
一个活人两具尸体,之后就再没了声息……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江无缺一开始见到的便是我伏在铁心兰颈边吸血,有所误解是人之常情,我亲手毁去铁心兰尸体他捅我一剑也无非是一时冲动,我没那么容易死,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我死他那一剑根本就杀不了我。可是我却在他整理铁心兰仪容的时候选择假死,我连一句解释或是被他质问的机会都没给他,回过头来便又是一具尸体。他那时走到我身前查看我心跳鼻息,也不知是何等心情,只盼别那么懊恼。
可是转念一想,我为何要同情他?明明被刺了两次还不知悔改,还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他开脱认为他不是真的无情,我这不是天生犯贱又是什么?
忽然心头一颤——身为尸体,对外界的感应并不灵敏,但我感觉到了,江无缺握住我的手,没有用力没有指根相扣没有绮丽决绝,可是如果在长久的静默之中能令他一直握住的人是我,那么以我对江无缺为人的了解,他另一只手里,一定没有铁心兰的手。
☆、第九十四章
人虽死了,好在思路清晰。
我知道殿主一直都在附近,布局这一切。
所以不久后小鱼儿带人接应江无缺,也该在那人设计之中。
域穴的石室多为空旷,唯独我死的这间格局逼仄,那么就可以想象,如此狭小之地,一瞬间涌入许多人,这其中有人丧母、有人叔嫂分离,当年的红颜知己初恋情人,不久前的夫妻之缘缘悭一线,无论是铁心兰之于小鱼儿,还是我之于江云……都将是人生至苦,伤痛欲绝。
尤其是江云,我以前做所有决定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这一次他母子殊途,我却又再添一笔。
女眷如若湖小纤之辈早已哭至无力,耳边一片士气大落哀伤低迷,若殿主此时走入口随行而至,便可完成一局漂亮的瓮中捉鳖。
我能想到的事,殿主只会做得更好。
可是这里所有人都只怕他不来,来了便要与他殊死一搏报铁心兰血海深仇,反倒没人去问江无缺,若事实由江无缺口中说出,铁心兰未必是殿主所杀。
不过片刻,殿主果然出现。
江瑕熊霸大嚷着报仇,真正几个有切肤之痛的,却相继沉默,不止江无缺,小鱼儿与江云都没开口说些什么。
我仍是后知后觉,手指上唯一一丝温度消失不见,江无缺不知何时将手收了回去。
殿主反应极淡,问江瑕道:“报什么仇?为谁报仇?”
江瑕冷笑一声,“难怪我爹说你近年来愈发没有出息,怎么连杀个人都不敢认了?”
“闭嘴!”殿主微微愠怒,“凭你也敢如此对我说话?”
江瑕语调一并低沉下来:“手下败将,有何不敢?!”
“呵。”殿主哂笑一声,“我不是来与你逞口舌之快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方才这间石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江瑕噤声,不片刻换小鱼儿开口,那嗓音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认出来,嘶哑得仿佛另一人,怕是他即便没哭,眼泪也在眼眶里狠狠转了一圈。
“你若是想说临终遗言,”小鱼儿道,“我没兴趣听。”
“那你也没兴趣知道,是谁杀了铁心兰,又是谁杀了孙盈余么?”
“除了你还有谁!”江瑕斥道,可是小鱼儿将他叫住,又问殿主道:“那么你说,是谁杀了心兰,又是谁杀了孙盈余。”
“是我杀了铁心兰。”
“哈……哈哈哈!”小鱼儿大笑三声,“你果真是厚颜无耻——”
“是、我、杀、了、铁、心、兰。”殿主似乎根本不是要同小鱼儿讲出真相,而是一字字将那话缓缓重复一遍,“铁心兰被我养在尸罐之中,每日以腐毒浸泡,我叫她定时与孙盈余相见此处,想看看孙盈余会怎么对待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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